聖上龍顏大悅,承諾他要治好了翎王,定然重重有賞。
有沒有賞的事兒
先放一邊不說,單說燕昭翎這病症,宮憫一是很感興趣,二是因為是燕昭翎,此事應下也是順水推舟。
宮憫臨行前,送他出門的嬤嬤轉交給了宮憫一個令牌,讓他不必憂心,燕昭翎要做了什麼,太後會為他主持公道。
此做派像極了出閣女子的娘家。
宮憫收了令牌,出了宮,天色已晚,宮門前停著一輛馬車,馬車邊上的小廝從上麵跳下來,來到他身前行禮道:“宮大夫,我家王爺送你一程。”
他本以為燕昭翎有話要同他說,上了馬車,馬車內的燕昭翎坐在主位,閉目養神,車簾拉開一瞬,窗外月光傾斜進來,落在燕昭翎的臉龐上,他似是無知無覺,斂了殺戮氣息的清透麵龐依舊是堅硬冰冷。
馬車輪子咕嚕咕嚕的在地麵滾過,車內晃悠,宮憫指尖在腿上輕點,馬車內靜謐得過了頭,叫人是心驚膽戰的氛圍。
到了地方,馬車停了下來,外麵趕車的小廝道:“王爺,到了。”
燕昭翎閉著的眸子這才掀開。
“多謝王爺慷慨。”宮憫道謝。
燕昭翎的皮膚白,是一種病態的白,五官生得妖冶,夜裡在這暗沉沉得光線下看人時,莫名的有分詭異感,他直勾勾的望著宮憫。
風吹在車窗上,未關緊的窗戶發出稀碎的聲響。
“王爺,我生得再好看,你看得也太久了。”宮憫低笑道,“來日方長。”
那詭異的氣氛陡然驅散了。
燕昭翎麵上一頓,又是一哂,意味不明的呢喃:“來日方長……”
他又還有多少個來日。
空蕩蕩的石板路上,小廝趕著馬車離開,車輪子和馬蹄聲混雜在一起,逐漸遠去。
宮憫摸了摸胸前的令牌。
這美人長大了,還有了嚇唬人的癖好,越長越變態了。
翌日,宮憫帶著紅妱去了翎王府,想討要一份燕昭翎之前喝的藥方子,到了府上,恰逢燕昭翎不在,空等了大半日。
他們要藥方子,燕昭翎給了。
宮憫粗略一看,就知道這開藥的人沒想著治好燕昭翎,燕昭翎這病狀難治,這人恐怕是不敢太冒進,隻敢保守治療開出些調理身體的藥方子。
燕昭翎喝著熱茶問他有何不妥。
“並無不妥。”宮憫把藥方子還給了他,燕昭翎接過時,兩人指尖碰上,宮憫感覺到他的手指冰涼,一觸即離。
正好到了燕昭翎喝藥的時辰,底下人端來了藥,他一口悶下,皺了皺眉。
宮憫想,估摸是藥太苦了。
燕昭翎從小就不喜歡喝藥,不喜歡吃苦,他嗜甜,又不願叫彆人看出他嗜甜,小時候喝藥也是一口悶,有一次悶下去直接吐了出來。
“王爺不如嘗嘗點心?”宮憫捏起一塊糕,送到唇邊,輕咬一口,不著調道,“貴府中的糕點比彆處的都要好吃些。”
燕昭翎淡淡道:“不必。”
他又喚來下人,讓人打包些糕點:“宮大夫喜歡,那便多吃些。”
燕昭翎落水病了的那回,宮憫去探望他,每回都會給他帶糖,後來給他帶糖的人不在了,他如今也習慣了這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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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憫成了進出翎王府的常客,除卻去翎王府,還常去藥鋪,入了春,這天氣受寒的人多,這些天藥鋪裡進出的人也雜。
這日深夜,宮憫住所門前落了鎖,沒過多久,外麵有人砰砰敲門,紅妱前去開了門,來的人是燕昭翎府中的人,道是翎王身體不適,傳喚宮憫前去。
卯時,街道空蕩蕩的一片,宮憫和紅妱上了馬車,一路晃晃悠悠行駛在路上,到了翎王府,府內燈火通明,宮憫跟著下人一路往裡走,走到了一處門前,紅妱被攔在了門口。
紅妱:“公子——”
“沒事,東西給我吧。”宮憫伸手道。
外麵夜色沉沉,室內燭火幽幽,燕昭翎不羈地坐在美人榻上,身上散發著極強的壓迫感,能瞧出心情不佳的模樣,底下的下人匍匐在地,兢兢戰戰,托盤裡的東西撒了一地。
宮憫跟著下人進去看到的就是這幅光景,他提著木箱,喚了聲“王爺”。
匆匆起身,他頭發束得都比白日隨意。
燕昭翎麵前的桌上擺放著果盤,他手中把玩著匕首,不知是用來削水果的,還是用來削人的。
“來了。”他一擺手,道,“過來。”
宮憫走了過去,要替他號脈,燕昭翎道不急,拽著他手腕,將他扯到了身旁坐下,把匕首塞到了他手中,在他耳畔道:“下人辦事不力,端杯酒都撒了,宮大夫說,本王要如何處置他?”
匕首握在手中,硌著掌心,燕昭翎修長白皙的手指握著他的手背,他在他耳邊淺聲問:“殺了他,好不好?”
他清淺的嗓音下飽含壓抑的情緒,那輕飄飄的語氣沒嚇到宮憫,嚇到了下麵的下人,肩膀都瑟瑟發抖,趴得更低了。
宮憫這雙手救人無數,殺人卻是沒怎麼殺過的,他頓了頓,道:“我不會,王爺想見血,不如換個法子?”
“換什麼法子?”
“叫人抓幾條魚來,我替王爺殺上兩條,還能煲湯喝。”
“……你戲耍本王?”
涼颼颼的氣息往宮憫脖子裡鑽。
“沒有。”宮憫說,“這多拖一分,王爺便多難受一分,我是心疼王爺。”
燕昭翎眯了眯眼。
宮憫蓋住了燕昭翎的手背,輕輕揭開了他的手,搭在了他腕上。燕昭翎聞到了一股子的藥味兒,不知道是宮憫身上的,還是他自己身上的。
學醫之人和藥打交道得多,身上也浸染上了一分藥味兒,燕昭翎厭煩極了這味道,此刻卻莫名的靜了靜心,他眼眸一挑,讓那底下趴著的人下去了,底下的人如釋重負,片刻也不停留的端著托盤下去了。
他側臥在了美人榻上,黑發從落下,他閉著眼,支著腦袋:“如何?”
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收了回去,宮憫彎腰打開自己帶來的木箱,因夜半從床上醒來,嗓音還帶著點倦怠:“我來自然是要讓你好受些的。”
“若是無用……”燕昭翎陰測測的哼笑了聲,手搭在了他後頸,“你便留在這府上吧。”
宮憫打開了放置銀針的布袋,眼尾睨了眼燕昭翎,那一眼含羞帶怯,欲言又止,他垂眸清淺言笑道:“王爺想留我夜宿,直說便可,不必如此拐彎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