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夜漫漫,王爺睡不著?”宮憫
道,“不如進來喝杯茶?”
不想,燕昭翎在門口頓了頓,還真邁了進來。宮憫把書收了,燕昭翎瞥了幾眼那書,宮憫拿著茶壺倒了杯茶,夜裡天冷,這茶已經涼了,他道看來今夜這茶是喝不成了。
“無礙。”燕昭翎不動聲色的拿著茶杯,“方才在看什麼?”
“一些醫書。”
“既是醫書,怎麼本王一來,就把書收了?”
宮憫在收桌上的信,隨口道:“醫書這等枯燥無味的東西,自是比不得王爺有意思。”
燕昭翎抿了口涼茶:“拿出來叫本王也瞧瞧,有多無趣。”
宮憫抬了抬眸,饒有趣味道:“王爺對這醫書感興趣?這書枯燥得很,隻怕王爺看不明白。”
他越躲躲藏藏,越顯得裡頭有鬼。
“久病成醫,你又怎知本王看不明白。”他狹長的眸子透著一股淩厲勁兒,眉頭斜飛入鬢角,叫人看了便覺不好相與。
“也罷,王爺想看,那便看吧。”宮憫回身去把收了的書拿出來,不知燕昭翎在疑心什麼,不過總歸,燕昭翎看起來不信他。
燕昭翎和太後關係看似親近,太後給他尋醫,他也常探望太後,但二人之間的關係又似如履薄冰,相處很是微妙。他是太後派來的人,燕昭翎疑心他,也是人之常情。
既如此,不如叫他看個明白。
當真是醫書。
燕昭翎不動聲色轉著手裡茶杯,指腹摩挲著杯口,翻看這晦澀難懂的書,上麵的字都認得,大意也明白,隻是看不透,沒有一定功底看不明白。
這麼晚了,夜深人靜的,宮憫這風流浪子竟真在看這麼無趣的東西。
“王爺在想什麼?”坐在對麵的宮憫問他。
燕昭翎:“沒什麼。”
“想了。”宮憫嗓音低低道,“王爺……誤會我了吧?”
幽深的夜裡,外麵冷風刮在了窗戶上,細碎的動靜作響,燕昭翎麵上僵了片刻,又恢複自如:“你多想了。”
宮憫聲音輕飄飄的鑽入他耳中,“是我多想了,還是王爺想多了?”
二人對視間,他又幽幽歎息一聲:“王爺可真是冤死我了。”
燕昭翎:“……”
他自眼尾睨向燕昭翎:“我邀王爺秉燭夜談,王爺卻是疑我心懷不軌,宮某這心裡頭啊,可都是被王爺傷透了。”
曖昧不清的話叫燕昭翎心底跳得厲害。
“我沒有——”燕昭翎道,“我並未疑心你,莫要多想,早點睡吧。”
宮憫夜裡還在奮筆疾書,他卻疑心他看風流話本,實屬不該,這叫他在宮憫麵前像是矮了一頭,反駁的話說得都沒了底氣。
他放下了書,從宮憫房中出去了,腳步快得似身後有人追趕。
管家說近來燕昭翎沒胃口,宮憫便在他吃食上留意了些,第二日早膳間,燕昭翎看到宮憫,還記得昨晚的事,與他對視上後就彆開了眼。
宮憫家中自幼管教嚴厲,細到衣食住行,家教刻板,雖說他自身一身的反骨,翻牆爬樹,上房揭瓦無惡不作,但多年教養還是刻在了骨子裡,磨滅不去,一舉一動間都是極好看的,那雙手夾的菜都像是變得更讓人有食欲了些。
待他用了膳,宮憫才離去了。
撤了桌上餘下的飯菜,燕昭翎要出門上值去了,他去更了衣,管家將府中事物打理好,在門外拿著一些冊子等著他,這都是這些時日彈劾燕昭翎的官員。
燕昭翎出來翻看了兩眼,把冊子放在托盤上,問他:“宮大夫這兩日在乾什麼?”
管家如實稟報,宮憫不是每天都整日的待在府上,出門時會有幾個府中下屬跟著他,一為保護,二為監視,管家說完,又添了一句道:“宮大夫
今日早膳都還未用呢。”
沒用早膳——
燕昭翎瞥了他一眼,理著衣襟的手一頓,問他這般行徑,是不是和他有關,管家低頭道:“老奴多嘴。”
他見燕昭翎不想喝藥,宮憫在,他便會喝,覺宮憫在燕昭翎這兒總是有幾分特殊的,才多了那一句嘴。燕昭翎沒罰他自作主張,抬腳往外走去,衣袍下擺飄蕩,腳下生風。
管家跟在他身後,聽他問:“你可去茶樓聽過戲?”
管家心底一跳,王爺這是要尋由頭問他的罪?但從前王爺要問人罪,哪還會找理由。
斟酌一二,他道現在自是沒時間去聽戲的,不過從前聽過一些,燕昭翎問他,茶樓裡說的都是什麼書,他道:“這茶樓裡的戲本子多的很,俠客遊走江湖,書生小姐千裡情緣,還有那魑魅魍魎……”
管家說了一大通尋常可見的故事,不見燕昭翎出聲,像是還不滿意,他思慮片刻,道:“自也是有一些……不入流的香豔故事。”
燕昭翎腳下一頓,眉頭微動。
管家壓低聲音道:“例如那書生與狐妖相遇荒廟,春風一度,世家小姐偷情,荒淫無度……”
“沒有彆的?”
“王爺是指?”
“男子與男子之間的戲本。”燕昭翎輕飄飄道。
管家本以為他說的是遊走江湖,一尋思,一下明白了過來,瞄了眼燕昭翎皺著的眉頭,活到這個年紀,什麼也都見過了。他低頭緊繃著背脊,道:“應當……是有的。”
到了府邸大門,門外停靠著馬車,燕昭翎邁出了門檻:“你辦事,本王向來放心。”
“是,老奴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管家還是拎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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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出了太陽,宮憫在院子裡把書攤開了曬書,春日天氣慢慢開始回暖了,院子裡的樹長出了新的嫩芽,下午,宮憫去找管家時,正巧管家在吩咐下人去哪。
他問:“要出門?我也一道吧。”
“不同路。”管家道,“宮大夫想去哪,老奴尋幾個人跟宮大夫一道去。”
都還沒說去哪,怎麼就知不同路了?
宮憫也沒多糾結,他隻是想出去給母親那邊寄封信,順道四處逛逛。
街頭人頭攢動,京城中繁華,入目便是與江南處不同的光景,宮憫去寄了信,從郵驛裡出來,碰上了路過的二皇子。
二皇子見他很是欣喜,上回之事,還憂心他會受寒,見他沒事,便也就放心了。二人聊了幾句,宮憫看見了翎王府上的小廝,身形鬼鬼祟祟的,懷裡還揣著東西,那小廝他今日才看到管家在和他說話。
他與二皇子道彆,跟在了那小廝身後,見他進了一家賣書的鋪子。
原來隻是買話本。
入夜,桌上布上了晚膳,宮憫來時,燕昭翎還沒用膳,見他來了,燕昭翎掀了掀眼簾,叫下人添上了一副碗筷。
“嗯?”宮憫問,“王爺這是?”
燕昭翎道菜多,他一人吃也吃不完,不必宮憫布菜,他既是想監督他吃飯,那便陪著他吃好了,免得餓著肚子還要給他布菜。
“莫要多想。”他又添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