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夾雜著塵土氣息, 宮憫呢喃的話語在他耳邊,他神色冷淡,狹長的眸子隻管看著前邊兒, 卻是紅了耳朵, 有些燥的氣息自體內蔓延,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了,想必是快到入夏了。
……貼得真緊。
那個問題, 燕昭翎最終也沒給個答複,宮憫也沒有追問。
“嘩啦啦”——
宮憫擰乾了帕子,擦了擦臉上灰塵, 對著銅鏡看了眼傷處, 傷口在額頭上,紅紅的一塊兒, 裹著泥沙, 血都凝固了。什麼時候弄的他也沒印象了, 回想起來, 大抵是在人群擁擠時被人撞到的。
鬨事的人顯然不是一時興起, 裡邊有些人還拿著鐵鏟鋤頭之類的農具,擠擠攘攘碰撞起來少不了意外磕到,要真失控的鬨起來,人擠人都能踩死人。
外邊腳步聲響起,宮憫側頭看過去,隨口一問:“這麼快就回來了?”
一回到住處,就有人找燕昭翎,似有要事要說, 又顧及他在旁邊, 宮憫當時便識趣的離開了。
燕昭翎大步邁進房中, 隨手把劍扔到了一邊,聞言一頓,側頭看向他:“不想本王回來?”
“王爺說的什麼話。”宮憫貧嘴道,“見著你,高興都還來不及,哪會不想。”
燕昭翎也不知信沒信,牽扯了下嘴角。
相較於最初相識時,燕昭翎那拿刀架他脖子上窮凶惡極的凶狠勁兒,如今是愈發的平和了,他拿過宮憫手中帕子,叫他上一邊去坐著。
傷到的地方是額頭側邊,銅鏡到底看得不是那麼清楚。
這段時日兩人反倒是要比在京時親近了許多,這種活燕昭翎討要得順嘴,宮憫給得也順手,燕昭翎一碰水,眉頭便皺了一下:“怎麼是涼的?”
“廚房沒開火,燒上熱水來,我傷都好了。”宮憫哼笑,“王爺這是心疼我呢?真是叫我受寵若驚,喜不勝收。”
燕昭翎:“……”
好好的一個人,偏偏生了一張嘴。
宮憫:“沒那般講究,我來吧。”
“坐著,彆動。”燕昭翎瞥了他一眼。
他洗乾淨了帕子,抬起宮憫的臉,擦著他傷口邊上的血跡,宮憫垂著眼簾,從燕昭翎的角度看過去,比平時又要多出幾分乖順和安靜來。
外邊有兩道腳步聲響起,停在了門外,是姍姍來遲的兩個護衛,沒護好人,前來請罪。
裡麵靜默無聲,門外兩個護衛低著頭,亦不敢說話。
“嘶……”帕子上水碰到傷處,刺痛從那傳來,宮憫睫毛顫了兩下,“王爺先叫人下去吧。”
護個人都護不住,要他們有何用。
燕昭翎垂下的眸子懨懨,道:“不想本王罰他們?”
這話頗有來者不善的氣息,宮憫壓著嗓音,知他愛聽什麼話,輕聲道:“我是擔心等會你我說些什麼私密話,叫人聽了去。”
這幾天那二人隨著他奔波,也是乾了不少活,今日一事,也是意外,怪不到他們頭上。
燕昭翎:“……”
私密話?他們有什麼私密話好講?還要背著人這般偷偷和他說。
嗬。
他叫外邊的人離開了。
“說吧。”燕昭翎漫不經心淡聲道,“有何私密話,非得叫他們離開不可。”
這話聽著像是在為難他,裡麵有隱隱含著幾分難以察覺的趣味。
宮憫問他想怎麼處置鬨事的人。
過了片刻,燕昭翎才道抓起來查。
二人間靜了靜,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把帕子扔到了水中,嗓音微冷:“上藥。”
鬨事的人裡麵有人是真擔驚受怕,但也有人渾水摸魚,故意搗亂,這陣子一直有人在百姓裡邊攛掇拱火,慫恿人心,按照燕昭翎的秉性,那是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說這話時,他麵上泄出一絲暴戾恣睢。
他拿過一旁的藥瓶子給宮憫上藥,動作看著粗魯,落下來的力道卻是輕的。
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那些蛀蟲自當是不能放過。
宮憫道他倒是有彆的法子,他突然間抬眸,深邃的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看著燕昭翎:“王爺想不想聽?”
兩人距離靠得近,燕昭翎給他上藥,又低頭貼得近,他這一抬眸,燕昭翎猝不及防的對上他的眸子,連他眼底的倒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那麼一瞬,他呼吸停滯了一下。
縈繞在他們中間的空氣都像是變了味兒,粘稠又旖旎,充斥著令人遐想的氣息。
“嘶……”宮憫吸了口涼氣,喊道,“疼疼疼……王爺輕些。”
燕昭翎:“……”
燕昭翎如大夢初醒,手從他傷處拿開,眸中晦暗不明,嗓子發緊:“說話便說話,看我做甚。”
上完了藥,放下藥瓶,燕昭翎背過身,繃直唇角,心裡頭的那頭鹿又發了瘋。
宮憫摸了摸額頭,看著他緊繃的背,勾著唇角無聲的輕曬了聲,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還真是好一朵……漂亮又凶殘的小牡丹。
黑漆漆的地牢中,幾個人縮在角落裡,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這處是沒來過的,往日裡隻聽一聽都覺畏懼,對官家有著天然的敬畏之心,鬨事也是一時之勇,如今後怕也上來了,膽子小的蜷縮在角落裡,膽子大的還在安撫著眾人。
地上鋪著的乾草潮濕,老鼠從地上乾草上鑽了過去。
地牢的衙役來了,有兩人拖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從他們牢籠麵前路過,看不清人,但能聞到濃鬱的血腥味,裡麵膽小的抖得更厲害了。
又有衙役拿著一串鑰匙走過來,衝裡麵喊道:“王二狗,王二狗是誰?”
他們麵麵相覷片刻,一名身板紮實的男子站了出來:“是我。”
衙役看了他一眼:“隨我來吧。”
先是受了驚嚇,隨行一路那人都提心吊膽,到了問話的地方,還隱約能聽見一耳的慘叫聲。
盤查過後,沒問題的人被口頭訓斥一番,便能離開了。
……
宮憫白日裡忙,有幾日都夜不歸宿,和幾位太醫在一道,這日晚上,宮憫也沒回去,試了幾道藥方子,宮憫發現其中一味藥很關鍵,一行人商討到了深夜。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宮憫隱約聽到了開門聲,昨夜不知道什麼時候趴桌上睡了過去,覺得肩頭有異動,他睜開眼,就看到一道黑影站在他麵前,跟做夢似的。
他直起身,身上一件外袍從肩頭落了下去,他低頭看了眼那袍子,睡前都還沒有,他把外袍拿起來,輕手輕腳的隨他出了門,燕昭翎手中拎著油紙袋,冷著臉扔給了他,裡麵裝的是肉包子。
“王爺怎的這般好,還特意給我帶了吃的。”宮憫倚在一旁的柱子上。
“本王待你好?”
“自然。”
“嗬。”待他好他不也是夜不歸宿,跟著這一群老頭子睡覺。
“王爺?”宮憫見他不說話,伸手勾了勾他手指頭,“想什麼呢?”
燕昭翎手蜷縮了一下,猛的收了回去,眼皮子一跳,看向了他,半晌,道:“本王頭疼。”
宮憫看了眼天色,道還早,“我先隨你回去吧。”
“……嗯。”
*
浴房,宮憫回來先沐浴更衣,也不知是不是睡得少的緣故,這衣裳都忘了拿,索性天色還早,他披了件褻衣回房去穿衣裳。
推開房門的一刹,他動作一頓,見桌邊坐了一人,手中還拿著醫書,聽到聲音,漫不經心的抬頭看過來,亦是一頓,宮憫衣裳都沒係好,漏了大片的胸膛,幾縷黑發掉了下來,發梢都還帶著濕意,貼著他修長的頸間,一片風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