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回有人在他身旁讓他記事。
宮憫還沒醒,側身躺著,被子滑下去了半截,蓋在腰窩的地方,衣擺往上麵滑了點兒,露出了一截勁瘦的腰身,漂亮得緊。
他睫毛動了動,看起來要醒了,燕昭翎又閉上了眼睛。
宮憫其實早醒了,也感覺到燕昭翎在看他,昨晚燕昭翎說,再放肆,叫他瞧瞧更厲害的。
虛張聲勢得都格外明顯。
宮憫雖然挺想看看他更厲害的,還有哪些更厲害的,但覺著再說下去的話,燕昭翎就該無地自容了。
白日宮憫抽空將屋頂瓦片蓋了,他蓋瓦片時,燕昭翎站在底下的扶梯旁邊,皺了皺眉頭,道讓彆人來做就是。
宮憫蹲在屋頂,往底下看時,燕昭翎又略顯不自在的彆開了臉,不與他對視。
“宮大夫。”下人進來,道,“外邊有人找你。”
他走進來才看到燕昭翎,慌忙行禮。
宮憫拍拍手,從扶梯上下去了。
來找他的是一位痊愈的女子,女子蒙著臉,手中提著一籮筐雞蛋來道謝,宮憫笑了笑,道不必,這兒不缺雞蛋,痊愈的病患自是要吃些好的。
身後似有些涼,宮憫轉頭一看,原是燕昭翎在門後看著他們這邊。
那次他騎著馬拿著刀的模樣,不少人都看見了,那張臉好看是好看,威懾力也是十足,在這種時候格外的好用,麵色病態的蒼白,神色冷淡,他甚至都沒開口說話,隻是站在那看著,都讓人膽顫心驚,女子都沒多推搡,就被嚇跑了。
近些時日,燕昭翎喝藥都不必下人提醒,按點就喝了,那夜過後兩人該如何還是如何,不知是不是錯覺,宮憫總覺著燕昭翎麵色上來看愈發病重了,脈象卻是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日出門前,宮憫聽到馬蹄聲,抬頭一看,見是燕昭翎。
“本王今日無事。”燕昭翎騎在馬上道送他去隔離病坊。
“隻有一匹馬?”
“還怕累著馬了?”
宮憫笑了聲,踩著馬鐙乾脆利落的上了馬,抱住了他的腰,燕昭翎繃了一下,又放鬆了下來。
分發藥時,燕昭翎便坐在馬上巡邏似的溜達,他所到之處,都沒人敢大聲說話,秩序都井然有條,等宮憫完了事兒,他便又和他回去,跟閒著沒事乾似的。
除卻治病一事,城中還有許多後事需要處理,這座城也開始恢複著原本的樣貌,七月的天氣悶熱,白日裡在屋裡都能熱出一身的汗。
當地民風淳樸,臨到他們離開前兩日,正巧趕上七月七,城中辦了一場送瘟神的典禮,敲鑼打鼓,鞭炮齊鳴。入夜也好生熱鬨,圍著篝火辦了場宴,為他們一行人踐行。
夜裡的風也就比白天涼快上那麼一點點,宮憫坐得離那篝火遠遠的席上,正喝著酒,聽到有人叫了聲“宮大夫”,抬頭一看,又是前些日子的那位女子。
她是知州家中的千金,之前染了病,臉都快毀了,已是一心尋死,人若是一心向死,那便也就命不久矣了,看到她灰敗的眼神時,宮憫當時便想起了燕昭翎,人總該有個生還的盼頭。
燕昭翎和宮憫沒坐在一塊兒,他坐在上首的位置,知州來給他敬酒,他越過知州的肩膀,看到了宮憫同女子說了幾句話,燭火映在他們臉上,還頗有郎才女貌之相。
探花郎不好當,既要文又要皮相,宮憫骨相俊俏風流,當年在京城也是許多千金小姐心底的如意郎君,他身上半點都沒有某些斷袖的胭脂水粉氣,招桃花招得厲害。
兩人說了幾句話,女子離開了,沒過多久,宮憫也放下了杯子,從席間退去,燕昭翎仰頭喝下了杯中的酒,眸中神色晦澀難辨。
“啪”——他喝了知州敬的酒,把杯子放在桌上,拂袖起了身,道了聲慢用,身體不適,先行離去。
他病容都寫在臉上了,倦容滿麵,皮膚白得跟張紙似的。他轉頭離去,沒叫人跟著。
一名端著菜上桌的小廝跑過,被他叫住。
宮憫喝酒喝得多了,來茅房放了水,出來打水洗了洗手,這處要安靜不少,他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了迎麵而來的燕昭翎,那一身黑壓壓的氣場,唬人得很。
宮憫:“王爺也來這兒舒坦舒坦?”
燕昭翎在他麵前停住,掃了他一眼,又往院子門內看了眼,沒見到那女子。
“找什麼呢?”宮憫從他眼前冒出來,擋住了他視線。
燕昭翎不答反問他在這兒做什麼,宮憫道喝多了,來放放風,“王爺呢?”
“隨便走走。”
“還回去麼?”宮憫道,“不回去的話,要不要去我那?我那有一壺上好的酒,還沒開。”
他眸中帶著些許惺忪,桃花眼比天上的星辰還要璀璨。
這麼晚了,邀他單獨相處,腦子裡能有什麼事兒。
他們男人不都這樣,喝點小酒,再趁醉耍耍流氓。
亭中掛著燈籠,清透的酒水在杯中滿上,宮憫拎著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街尾那家牛肉餅味道不錯,王爺想嘗嘗鮮,明日你我一道去便是。”
“你和誰去吃了?”燕昭翎端著酒杯抿了下杯沿。
宮憫端著酒,在長椅上坐下,靠著柱子,曲著腿道:“沒去吃過,旁人告訴我的。”
燕昭翎:“姑娘?”
宮憫笑了聲,伸出手道:“給我倒杯酒。”
燕昭翎拎著酒壺走到他跟前,給他倒上酒,在他旁邊坐下,宮憫便沒骨頭似的倚了過來:“王爺當真是敏銳。”
“……你可還記得你和我說過,莫要以貌取人。”
“是有此事。”
“不要見人生的好看,便不設防。”他道,“不是所有人都貪圖身外之物,有些人還會圖你美色。”
那女子之意,燕昭翎一眼就能看透,偏生宮憫像個木驢似的,還跟人相談甚歡。
“嗯……”宮憫沉吟片刻,側過臉,下巴搭在了燕昭翎肩頭,“王爺貪圖我美色?”
燕昭翎:“……”
他偏過頭。
宮憫望進他眼底,燕昭翎還是和她不一樣,再見時的燕昭翎眼底更像是看不到儘頭的一口枯井,他在等那油儘燈枯時,而到如今,燕昭翎的那雙眸子裡又多了彆的東西。
他忽而明白過來,先前那會燕昭翎在找什麼。
宮憫低低笑著問:“王爺覺著我好看?”
燕昭翎:“……”
也是他想岔了,宮憫這一心撲在了他身上,眼裡又哪還裝得下彆人。
他希望宮憫眼裡容得下彆人,但不希望他還在時,宮憫眼裡裝下彆人。這種事兒,他沒法和宮憫說,怕糾纏太深,又怕緣分太淺。
他扭回腦袋,喝了一杯酒,也說不出違心話來。
“怎麼不說話?”宮憫問,“嗯?王爺,我好看嗎?”
“王爺——”
“小羽毛——”
他像是不得到答案不罷休,在他耳邊一聲接著一聲的喚著,吵得燕昭翎燥得慌。
他轉過了臉,視線下落,宮憫薄唇被酒液滋潤出了一層濕意,看起來又有彈性又柔軟,他又想起了那晚。
於是更加燥得慌了。
那唇一張一合,耳邊的聲音已經遠去,然後,那張嘴唇微張著不再動了。
耳邊得了個清靜。
清風吹拂而過,也不知誰動的,兩人的距離縮短。
貼上的瞬間,酥麻之意直接從燕昭翎背脊骨竄到了頭頂,他驀地醒了醒神,唇上一動不動,他不知宮憫是不是被嚇著了,嘴唇往後退了退,才離開了一條縫,下一刻,宮憫抬手扣住了他後頸,雙唇又緊緊的貼合在了一起。
唇齒交纏,曖昧橫生。
濃稠的夜色,令人沉醉的酒香,悶熱難當的空氣,空氣裡淡淡的藥味兒,灼熱的呼吸,還有震耳欲聾的心跳聲,都成了回憶裡這一夜最為獨特的氣息。
每每回想,心潮翻湧。
他就說了,男人不都這樣。
他也是男人,所以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