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燕昭翎!”
屋內柱子燃著,他聽到了裡麵“嘭”的一聲,茶盞掉落在地上,碎成了碎片。
內室的牆角,燕昭翎撐著牆壁,身形不穩地站起來,火勢還沒蔓延到這裡麵,但裡麵的溫度很高,燕昭翎熱得汗流浹背,罕見的狼狽,聽到宮憫的聲音,一度以為是熱出幻覺來了,下一刻,就見他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從第一眼心跳加速的驚訝,再到難以置信,那一瞬的心情難以描述,落入穀底的心臟都似被填充的滿滿當當的發漲。
“愣著乾什麼?”宮憫察覺他身體沒力,乾脆把外袍披在了他身上,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上來,我背你。”
這句話宮憫以前也和他說過,隻不過那一次,是他拽著他去爬樹翻牆,然後他扭傷了腿。
他趴上了宮憫的肩膀,從前那溜貓逗狗少年郎的肩膀不知何時變得這般寬闊了,還是一如既往的叫人安心。
原路被堵了,宮憫找著彆處的路,燕昭翎感覺他腿有點疼,宮憫掐得太緊,背脊輪廓也是緊繃著的。
“你進來乾什麼,送死嗎?”燕昭翎嗓音沙啞無力。
宮憫“啊”了聲:“正好,跟你做一對鬼鴛鴦。”
他被濃煙嗆到,咳了兩聲,燕昭翎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彆瞎咒自己……彆說話。”
說一句話,就多吸一口煙。
沒想到燕昭翎還迷信,宮憫沒再開口,找找了人,心中搖擺的秋千定了下來。
好在有一處窗口火勢還不算太激烈,宮憫背著人,從窗口出去,順著回廊遠離了火光,旁邊就是湖,這火再怎麼大,也蔓延不到哪去。
撲通兩聲,一聲是宮憫把燕昭翎放下,一聲是宮憫自己膝蓋抵在了木板地上,他扒著護欄,彎腰吐了個昏天暗地。
不知道是不是煙吸的太多了,還是太緊繃,就是特彆想吐,犯惡心。猶如緊繃的弦一下鬆了勁兒,懸著的心一下放了下來。
燕昭翎一直忍著疼,估摸自己腿已經青了,看宮憫吐成這樣,他撥開他落下的發絲,心也跟著疼上了:“你……”
“沒事。”宮憫吐完了,曲腿坐在地上,靠著護欄,虛弱道,“可能是害喜了吧。”
燕昭翎:“……”
夜黑風高,走向感人至深的氣氛一下碎了一地。
大火很快撲滅了,屋內,宮憫坐在凳子上,麵前的太醫給他處理手上的傷,燕昭翎在他的隔壁,他出來後才發現手上的灼傷,不想被燕昭翎看見。
太醜。
這大抵便是男為悅己者容吧,他心下感慨道。
太醫替他手裹上了紗布。
“裹得漂亮整齊些吧,有勞張太醫了。”
“你這手還想不想要了,竟是直接去碰火。”張太醫是上回去治病的太醫中的其中之一。
“此言差矣,這要手便要不了命了。”
片刻後,太醫裹好了他的手,叮囑他這幾日不要碰水,他“嗯”幾聲,太醫道了聲“太子殿下”,他才看到一旁進來的身影。
太醫退了出去,房中隻剩他們二人,宮憫看了看手上裹得紗布,上麵綁了個風騷的大蝴蝶結:“殿下今夜可有的忙了。”
“先不說孤。”他道,“你不進去,孤也會派人進去,何必以身犯險。”
宮憫唇邊輕扯,道:“陛下拿他當刀,殿下也拿他當刀,我這是心疼王爺。”
太子愣了愣,忽而一笑:“我?我和父皇拿他當刀?哈,宮憫,你們都到如此地步了,他竟是這件事都不曾告訴你?”
宮憫蹙了下眉頭,抬眸看向他。
太子卻是沒繼續說下去:“他在房中等你,去看看他吧,孤便不在此處叨擾了,今夜你們在宮中宿下吧,此事孤會給一個交代。”
“殿下那話,是何意?這放下鉤子又不說,莫非是故弄玄虛?”
“你彆激我,這對孤無用。”他道,“他不說,孤自是不能代他說——你隻好好想想,當年……太後為何要幫你,憑你母親和太後那點交情?嗬,她可不是什麼善人。”
後幾句話,他壓低了嗓音,隻有二人聽得見。吃齋念佛,不過是虧心事做得多了。
太子揚長而去。
宮憫停下了去燕昭翎房中的腳步,重新坐了下來。
“王爺,藥熬好了。”太監端著碗上前道,“殿下命奴才看著王爺喝下,還請王爺不要為難小的了。”
床上,燕昭翎被吵得煩了,咬牙用手使了勁兒,仰頭把藥一飲而儘,因還沒緩過來,沒什麼力,藥從唇角流淌出了些,褐色的液體弄臟了褻衣,他皺著眉把碗扔回了托盤。
“什麼時辰了?”他問。
太監立馬答了,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燕昭翎又問:“他傷的很重?”
太監道隻有手傷了,已經包紮好了:“王爺不必擔心。”
“那為何還不來看我?”燕昭翎問。
回話的太監頭皮發緊,絞儘腦汁的想該怎麼回話,過了半晌,發現燕昭翎好似不是要他的回答,隻是盯著門口的方向,這模樣叫他想起了宮中一些等待臨幸的妃子,那叫一個望眼欲穿。
他忙打消了這個念頭,叫這位爺知道了,那削的就是他腦袋了。
“奴才……奴才替王爺去瞧瞧。”他道。
燕昭翎“嗯”了聲,他便忙下去了。
燕昭翎閉了閉眼,渾身都不得勁兒,不得勁時便想折騰人,想著該如何折騰此次暗算之人,越想越陰暗,於是心底也被這陰暗心思鋪滿了。
在這時,他聽到外麵一聲“宮大夫”,陰暗豁然被驅散,燕昭翎睜開了眼。
宮憫走進了殿內,渾身上下就手上那塊包了起來,彆的地方看起來是沒有傷著,他走到床邊,垂眸看著他,神色不明,燕昭翎本欲開口的聲音又咽了下去。
“怎麼這幅表情。”他道,“跟死了夫君似的。”
而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本王又沒死。”
宮憫在床邊坐下,瞥見他頸間有藥漬,摸了摸,沒摸出帕子,便伸手替他擦了,燕昭翎還挺配合的仰起頭,眼神還在盯著他看。
他開口嗓子沙啞,語調平靜:“我有一事要問你,你如實告訴我。”
“你問。”
“你身上的東西,是不是我走的那一年才有的?”
燕昭翎:“……”
當年,太後會出手幫宮家,是不是因為你,因為你和太後做了交易,是嗎?
宮家當年已經廢了,而你幫太後賣命,她還能得一棋子,這買賣,她不虧。
所以你……賣了自己的命,對嗎?
宮憫心底有千千萬的話想問他。
他早該想到的,為何那時會在太後宮中碰見他,為何他一點也不奇怪身上會有這種東西。
……是不是我不問,我猜不到,你打算永遠不會告訴我?
翻來覆去的腹稿在他心中倒騰。
燕昭翎的唇沒點什麼血色。
“燕昭翎。”宮憫話到了嘴邊,又閉嘴吞了下去,喉結兩滾,隻尾音不自覺的發顫,泄出了一絲失態,“你是要我給你守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