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 烈日炎炎。
一百多人構成的長長隊伍成了一條長長的線,蜿蜒綿延在浩瀚無邊的沙漠中。
哪怕在這裡死亡不是真的死亡,但受到的折磨和痛苦是真實的, 每個人的五感都被最大限度地還原,所以這一路走下來是真的艱難。
大多數人已經沒了剛來時候的風度翩翩, 甚至連最基本的衣衫整齊都無法保證。
他們解開了圍裹得厚厚的長衫,在保證不會被曬死的前提下儘量讓身上保持通風, 手裡牽著駱駝,頭頂熾熱的陽光,踩在燙腳的沙麵上往前走。
隻有個彆頑固的儒生們, 即便頭發絲都在冒著煙、但因為缺水,汗都要流不出來, 還仍堅強地一層又一層, 堅決不肯“有辱斯文”。
他們不肯,其他人卻全不在意。
就連幾個皇帝們也都把衣服改了改, 裁掉寬大的衣袖, 簡單改成兜帽遮在頭上擋住毒辣的日光, 雖然身上多少有些狼狽, 但精神都還不錯。
隻是苦了跟著他們老爹或者陛下出來曆練的人。
楊廣臉色難看, 但還勉力維持著岌岌可危的理智,沒有爆發出來,胡亥那邊就忍受不了了,他嘴唇乾裂,死死瞪著前排駱駝上坐著的李曉詩, 眼裡怨恨翻湧。
——就算找不到水源和食物,李曉詩也不會被渴死餓死。
她每天會有係統給提供的一些飲用水和零食,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起初, 係統並不攔著李曉詩把食物和大家一起分享,但到了沙漠裡,一行人走出得遠了,係統也逐漸開始對李曉詩的東西進行一個數量的把控,不會給她能把食物都分給其他人的餘地。
說了要讓古代人體驗張騫當時的境地,還原開辟絲綢之路的艱難,那就不會讓李曉詩給他們太多便利。
來到這裡的人基本都是知道李曉詩的地位的——就算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但是對於神奇的天幕、神奇的係統來說,李曉詩也絕對是要比他們要重要無數倍的。
所以沒有人傻到會去向李曉詩要食物,更不敢搶;而且有那前幾名的幾個皇帝還有身邊的人跟著,也沒人敢去跟李曉詩賣可憐。
為了這麼一個虛假的旅程敗壞了李曉詩對自己的印象什麼的,明顯不是什麼劃算的買賣。
隻不過就算有吃的喝的,李曉詩也依舊已經狼狽得不成樣子了。
她小臉攏在劉秀友情提供的廣袖兜帽裡,還是被曬得通紅。明明才喝過水,喉嚨也依舊乾得要冒煙。乾燥炙熱的空氣中,李曉詩覺得自己恍如置身蒸籠,渾身都沒有力氣。
所有人都是在用自己的兩條腿走路,他們的行李要給駱駝帶著,而且還加了不少係統給出的、要求他們帶上的“貨物”。所以即便駱駝很耐受,大家也還是怕把駱駝壓壞,沒有人會再給駱駝多增加負擔。
一百多人裡,隻有快要昏過去的李曉詩有這個騎上去的待遇。
更彆提和李曉詩差不多年紀的霍去病不僅要自己走,還要肩負起一部分前行探路找水的職責了。
至於比她還要小一點的胡亥,那也隻能自己走——
胡亥不敢走得太慢,生怕掉隊,但勉力跟上,也累得馬上要魂飛魄散。
隻有怨恨地望著李曉詩,才能讓他覺得身體上的痛處要小一點。
他怨。
怨她要帶人來這裡,怨她要預報自己未來所做的事,怨她能夠坐在駱駝上,還有無數人的疼寵。
嬴政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他表露過關心,即便胡亥跪在滾燙的沙子裡求他父親讓他快點死掉回大秦,嬴政也隻是淡淡地看他一眼,命夏無且給他分一點水和食物,必要時候還會給他解一下暑氣,好吊著一口氣,繼續參與進這旅程中。
這趟旅途注定不易,如果隻是想看一看這條路、長長見識,那麼在天幕外也一樣能看。
所以嬴政沒有選擇帶扶蘇以及其他臣子,因為他們在天幕外反而更有用,能及時處理國事,還能及時記下天幕中有用的一切。
至於胡亥,確實是他親自挑選的。
具體考量很難描述,但若要說出一條來,那就是讓胡亥親自感受一下,他的安逸並不是無條件獲得的,如果不是身為大秦的公子,他什麼都沒有。
不過這趟路途的艱難倒是超出了嬴政的想象。
雖然艱難,但嬴政還能忍受,畢竟他自小就顛沛流離過,嘗過不少苦難。但對於劉徹來說,這什麼“路”就真的是難熬了。
養尊處優長起來的皇二代,哪曾有過這種體驗?
要不是知道這是直播,他的樣子會被不止大漢、還會被所有的人觀看到,他皇帝的包袱拿不下來,多少還沾點年輕氣盛邊邊的劉徹早就要罷工發脾氣了。
他疲憊地望向腳步仍然有力的李世民,忍不住抿了抿唇,問道:“你還能堅持嗎?”堅持不了咱們就歇歇吧。
李世民畢竟是個皇帝,換了交通工具後沒有親自牽駱駝,這會兒正跟在李曉詩的駱駝邊上,多少幫忙看顧著,避免她昏過去掉下來,所以還算清閒。
聞言,他側眸看向劉徹,有點奇怪:“怎麼不能?”
這累歸累,熱歸熱,但吃的喝的也沒到緊缺的時候,也不至於有生命威脅,這有什麼不能堅持的?
這不比戰亂時候好太多嗎,那時候隨時都要擔心來自內外兩邊的生命威脅,這隻是環境惡劣一點,已經算是相對安逸的了。
感覺李世民沒聽懂自己的意思,劉徹有點無語,他轉轉眼,又看向另一邊身上披著黑袍的嬴政。
沙漠,毒日,還穿黑衣服……好吧,他自己也是。
劉徹發問:“你不難受嗎?”
嬴政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劉徹:……
總感覺被鄙視了,是錯覺嗎?
怎麼的啊,還不允許人累累了?
他也是很強的好不好,打獵一把好手,連野豬都能殺,這會兒隻不過是累了,不是身體弱啊。
那嬴政憑什麼鄙視他?
衛青他們能堅持,劉徹還不覺得有什麼,但被他視作對手的嬴政和李世民也如此輕飄飄的,這讓他忍不住窩了一口火。
劉徹四處看了看,覺得無論如何也得找出個和他一樣堅持不下去的皇帝。
——那邊那個隋朝的,叫楊堅的,沒見倆兒子都快受不了了嗎,不替兒子叫叫苦嗎,他怎麼當爹的?!
然而劉徹視線再一轉,卻見劉秀也比他要輕鬆,甚至還有心情問自己帶來的人渴不渴。
劉徹:……
行,他忍。
不知又走了多久,經曆了好幾次遠遠望到綠洲,走近卻什麼都沒有的打擊,一行人的精神都感到了空前的疲憊。
連天幕外的觀眾們都覺得跟著熱了起來,口乾舌燥的。
突然,遠方出現一個小黑點,小黑點慢慢接近,等走到人前,大家才發現這竟然是去探路的霍去病。
霍去病這兩天曬得多了,人都黑了幾個度,但他可是這群人裡精神和身體都還頂頂好的那一批了。
好幾次都讓昏昏沉沉的李曉詩羨慕不已。
在好多人心疼肉疼又有點眼紅的注視中,霍去病大大喇喇一口氣灌儘了衛青遞過去的水囊。
他抹了一把嘴,擦掉唇邊殘留的水,咧嘴綻出個燦爛的笑來,黝黑的眸子閃閃亮,神采飛揚。
特彆是他現在整個人都黑了點,那一口白牙就更顯眼了。
“再往前翻兩個大丘,就能看到城鎮了,那裡有片湖,是個小綠洲!”
眾人精神一振,但也有人保持沉穩,對此不敢輕易相信,生怕再是什麼“狼來了”。
劉徹卻沒他們的顧忌,他家的冠軍侯,他當然要拉來盤問一下的。
“可曾確認?”
霍去病道:“回陛下,為避免再被蜃樓誤導,已經特地前去城中確認——”
他話音落下,隊伍中的萎靡氣氛頓時一掃而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劉徹大喜,拍拍霍去病的肩膀:“好小子,不愧是朕的冠軍侯!”
在這麼多人麵前被自家陛下這樣誇,霍去病有點不好意思。
還沒封呢……他連戰場還沒上過,他們陛下就開始叫他冠軍侯了,是不是太早啦?
霍去病走到李曉詩身邊,仰頭和她對視,關切道:“怎麼樣了?很難受嗎?”
畢竟這是課堂,隊伍的行進、歇息,都是要李曉詩這個老師進行安排的。
李曉詩懨懨抬頭,衝霍去病露出一個虛弱的笑,然後對隊伍下達了任務:“我沒關係的。——那就去補給一下吧。”
怎麼沒關係,她都要死了。
李曉詩在心裡流了幾大筐眼淚,好幾次都想放棄,但想到她的任務和責任,想到這麼多的人在和她一起走這趟路,想到張騫曾經走的時候比她還要艱難,她那口氣就始終沒有鬆下來。
甚至因為記掛著這是直播,她連一絲軟弱退縮都沒表現出來,生怕給其他人看到了不合適的一麵。
她是要讓大家認識到這條道路的重要性的,這些皇帝們以後或許要來派人開辟這道路,那她就不能半途而廢,總得讓百姓們認識到絲綢之路的好處和重要性才行。
有了目標,再往前走就不覺得艱難了,正如霍去病所說的那樣,又翻過兩座大沙丘,一處隱在黃沙中的小鎮就遙遙地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中,土黃色的城牆圍成了小圈——說是城鎮,但實在不是很起眼,如果一個不在意,可能就要忽略掉它了。
天幕前,許多觀眾都忍不住對霍去病心生佩服。
這個小將軍,在這種到處都是沙的地方,怎麼一個人找到目標,又一個人在漫漫黃沙中回到隊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