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唐玄宗的出逃, 他當時帶的人真的不多,隻有少數比較被他看重的、以及需要保護他的——連許多兒子女兒都沒有帶,也彆說妃子了,大臣更是帶的寥寥無幾, 但是, 他卻偏偏帶上了楊貴妃, 有人說, 這就是他們之間忠貞的、矢誌不渝的愛。”
眼睜睜看著到了關鍵時刻, 李曉詩卻沒有繼續沿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沒有講長安城破時候的情景, 而是轉而把話題拉回到了剛剛的部分。
觀眾們一頭霧水, 也隻能耐著性子繼續聽下去。
“之後還出現了許多關於他們之間這段跨越了年齡和倫理的‘愛情’的作品,而其中最為膾炙人口的一首就是,唐代詩人白居易的一首詩——《長恨歌》。”
白居易,唐代三大詩人, 沒想到之前專門講解唐朝繁榮文化的時候沒有怎麼聽到他的作品, 卻在這裡聽到了。
和許多觀眾一樣,白居易自己也有點意外。
但意外歸以外,這影響不了大家沉重的心情。
楊玉環攥著裙角,下唇被咬出了血珠, 她卻渾然未覺,隻盯著天幕, 盯著李曉詩——至於旁邊畫麵上的李隆基, 那個可能會有生命安全的枕邊人, 她都完全顧不上了。
長恨歌、長恨歌。
歌頌他們的“愛情”,卻是《長恨歌》。
究竟發生了什麼?
“長恨歌中,清晰地描述了當時唐玄宗對楊貴妃的寵愛程度。不止後宮佳麗三千人, 三千寵愛在一身,而且都到了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還有‘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使得在當時那樣一個重男輕女的封建社會中,都有許多家庭看輕了生男孩的、反而都想生個女孩兒。”
脆生生的少女嗓音,敘說著完全不符合年紀的情愛,但沒有讓人覺得突兀,隻通體生涼。
一個皇帝,一個能締造出“開元盛世”那樣的繁榮景象的皇帝,上一次聽還是有為的、這一次就變成了“從此君王不早朝”,還因為寵愛一個女人,就直接給這個女人的全家封王列土,這……是好事嗎?
遠的不說、後的不說,哪怕隻往前看呢?
就隻天幕說過的,外戚乾政帶來的惡事還少麼?而且,沉湎酒色荒廢朝政的皇帝有幾個下場是好的、國家是好的?
為什麼唐玄宗……李隆基、他這樣一個甚至可以被列入“千古一帝”的皇帝會到這一地步?
想不通,弄不明白,理解不了。
他到底在想什麼、又到底在做什麼?
許多百姓們臉上都顯出了厭惡。
他們不比李曉詩的生活環境,對他們而言,朝代是興是衰,生活是好是壞,全係於皇帝一身。
就算這個皇帝不是好人,但隻要他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那大家就喜歡他,哪怕後世皇帝篡改史書,他們也會記得他的好;但如果一個皇帝變得這樣——昏聵腐敗,耽於美色,享受無度……
甚至還在叛軍打過來時選擇棄城出逃……!
那這種皇帝,無論之前做的有多好,大家都隻會想讓他死。
在這裡,甚至可以參考一下王莽時期了。
王莽裝聖人、做人設,前期做得有多好,後期引出來的反噬就有多大。
將山河搞得一塌糊塗,讓生靈塗炭,那即便是之前再怎麼歌頌他推崇他的人,也都隻會想讓他死,甚至於之前對他越推崇,後來恨的程度就越重。
所以,在聽了這些後,李隆基自不會讓人對他再生出什麼喜歡了。
就算上上節天幕講課的時候還有點喜歡,現在也都全沒了。
搶兒妻,信奸佞,棄都城,樣樣都令人發指,簡直是畜生!
枉為人君!
“在這樣的寵愛中,另一個人物出現了。唐玄宗和貴妃喜愛歌舞,當時有一個罪人、一個據傳說,有三百多斤的胖子,跳得一手好胡旋舞,這讓皇帝和貴妃都很喜歡。這位胖子仗著能說會道的一張嘴,各種諂媚邀寵的手段,深受玄宗陛下的喜愛,一躍成為重臣,還成為了貴妃的乾兒子——”
聽到這裡,身在平原郡的顏真卿心中的石頭霍然落了地。
安史之亂、安史之亂。
原本在聽到這個說法後,他就在想會不會是那個人,但這天幕遲遲不說安史之亂的安史究竟是什麼,反而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瑣碎講,他也隻能憑自己的想法去猜測,現在聽到這裡,他終於能夠肯定——這所謂的“安史之亂”中的“安”,一定就是安祿山了。
知道了罪魁禍首,顏真卿心中反而安定了不少。
原本麼,他早料到安祿山必反,也一直在做應對的準備。
所以,對他來說、對此刻的平原郡來說,這還算在計算內的。他們更擔心的,反而是再來一個未知的“安史”——所以在聽到李曉詩終於吐露出了一絲“安史”的消息後,他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回去。
竟真的是安祿山。
顏真卿沉吟片刻,旋即不顧夜色沉沉,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老爺?”
靠在外間休息的隨從也正在看天幕,沒想到自家老爺突然外出,愕然間還是趕忙提燈跟上。
顏真卿頭也沒回,手裡也拎著盞燈。
“再去檢查一下修築的城牆,千萬不能出錯漏。”
既然知道了即將發生的事,那這裡就絕對不能出岔子。
隻希望……
隻希望有了天幕的警醒,皇城能對這件事重視起來吧。
也希望安祿山不要狗急跳牆。
“當唐玄宗和貴妃正與這位乾兒子的關係蜜裡調油的時候、這位跳舞一把好手的胖子,勢力已經逐漸漲到什麼程度了呢……嗯,之前我們提過,唐玄宗把府兵製改為募兵製了,不知道大家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
對彆人的家事本來是不感興趣的,但扯到全國範圍內,那就是華夏的國事了,劉徹倒也專注地聽著,隻是他時不時會掃一眼天幕上想法子“越獄”的李隆基,心中嗤笑。
從上一次天幕的時候,他就對這人沒什麼好感了,能把國家重要軍資、馬匹,拿去做毫無用處隻有一個花裡胡哨作用的演出,即便很可能是因為唐朝實在太富庶了、他也看不起這人。
這次再看麼,嗬,果不其然。
皇帝成了這樣子,那麼這個所謂把府兵製改成募兵製的政策,對華夏、對這個唐王朝來說,可就未必是好事了。
李曉詩接下來的話也正印證著他的猜測:“因為唐朝的疆域太大,府兵製已經滿足不了當時的需求了。但募兵製的話,由於國境太廣,邊境駐紮的軍隊太多,國家給的糧食之類軍資不是每次都能及時給上的,所以朝廷就又出了一個法子,給了各地駐兵自主囤糧種糧一類的權利。而有了新的權利,就勢必要有人去掌管這些事,所以就又有了‘節度使’一職,讓地方的軍權最高長官來掌控調度這一切事務。”
“這位皇帝和貴妃的乾兒子,正是一位節度使。”
劉徹冷笑:愚蠢。
兵權原本就已經是難以控製的了,更彆說是能自主招兵擴充軍隊的“兵權”了,現在又給募糧、換句話說就是收稅權利,那當地士兵的糧食種出來都是要給地方上交稅收,他們又不用給到中央朝廷,請問,你這個朝廷還有什麼用?地方士兵又有多少還能記得你們這個朝廷?
而且,地方已經完全可以實現“自治”了,還要你們有什麼用。
這李隆基是腦子被豬啃了嗎還是嫌手裡權利太多、非要分出去一點才舒服?
而有兵有錢有人,把所有“統治者”該有的權利都掌握在手裡的“節度使”,要是忠心耿耿也就算了——萬一他們想反叛呢。
聽李曉詩的意思,這唐王朝內裡應該是什麼都沒有的,兵都在邊境、連打到長安都隻能逃跑,隻重邊境不重中心,那是嫌皇帝位置坐得太穩、想找點刺激嗎?
如果這李隆基是個還有一點腦子的,那他就應該在節度使的安排和日常“使用”上多注意一點。
不過麼,沒聽李曉詩一開始就說了麼,長安都淪陷了。
也可以見到這廝是怎麼做的了。
恐怕這個“胖子”,權利真的不小。
李曉詩道:“唐玄宗的這位據說體重三百多斤,肚子能掉到膝蓋的胖兒子,正是身兼範陽、平盧、河東三節度使的安祿山。”
劉徹猛地嗆咳出聲。
他想過這人權利不小,但也沒想過這麼“不小”啊?
按李曉詩給出的唐朝版圖,這安祿山——
……
好吧,沒話講了。
李隆基是真不想當皇帝了。
開元年間的李隆基也有一點疑惑。
他已經知道這次的天幕估計是要來以罵他為主的了。但他其實也有一點搞不明白未來的自己在想什麼
他不是個笨人,他能在數次政變中占據上風,最後在那勾心鬥角的複雜政鬥中取得最終的勝利,就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
但,現在仍是英明能乾的他,似乎也並不能想到未來自己的思路。
給一個有可能威脅自己的人這麼大的權利,範陽、平盧、河東三地統歸一人,那就是給長安頭上懸了一把尖刀啊。
他怎麼會看不出來?
那為什麼還這麼信任這個“三百多斤的胖子”?
唯一的解釋是……李隆基神色晦暗了一瞬。唯一的解釋是,他有自信,他自信於能夠掌控這個人,或者說,他有信心,這個人不會背叛他。
但事實……
“所以,長恨歌中,君王看也看不夠的輕歌曼舞,還是要斷掉了——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從邊關到來的鼙鼓殺伐之聲驚天動地,驚破的是長安城紙醉金迷的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