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難題14 那是回家的方向。(1 / 2)

“那麼。”譚真淡淡地說:“你想出來嗎?”

正常人在漆黑的床底突然撞見一對大眼珠子八成會直接嚇去半條命,但譚真顯然不太正常。

床底下的人影點了點頭,得到同意信號後譚真一隻手卡在她的腋下,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腰際將她從床底拖了出來——他拖出來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金發碧眼的人偶,抱在懷裡足有成年人從手腕到肩膀那麼高,陶瓷麵頰上撲染著惹人喜愛的粉紅,他對這隻做工精良的人偶有印象,托瑞日誌裡提到過,埃莉諾生日那天,他們在玩具店裡見到長得很像她的娃娃。不過現在看來,悲劇的寓言在此處早有征兆——所有死者都像玩偶,所有玩偶都是死者。

不過這個小小的埃莉諾倒不像她脾氣高傲的同類那樣會將所有直視它們的人丟出去,她保持笑容,甜美安靜地待在青年的臂彎裡,那對玻璃藍眼球雖然一動不動,卻好像已經默默將所有人都審視了個遍。

“你有什麼要告訴我們的?”

人偶箍在蕾絲袖口裡的手臂抬起來,指向前方,懷抱著她的譚真跟隨所指的方向走去。經過了綿延的走道,在這節車廂的儘頭擺放著一架舊鋼琴,像是從酒吧或者不知道什麼地方淘回來的幾手貨色。這時,玩偶展現了一番眼熟的技巧,她從譚真懷裡突然消失,下一秒便瞬移到鋼琴蓋上,雙手托臉頰,搖晃著小腿垂眸望向下麵的黑白琴鍵。

譚真隻好拉開琴凳坐了上去,其餘輪回者湊過來圍觀,他們都有一種預感,這裡大概就是一係列謎題的終點了。

鋼琴的譜架上有一頁紙,上麵不是常見的樂譜形式,而是用幾條或粗或細的線段代表音高,會讀五線譜的人稍微替換一下就能閱讀出來,中間還有一段被刻意留空,譚真看那些線條有些眼熟,仔細回想就明白過來,這裡應該填進去的是他們一路走來頭頂上那些粗細不一的蒸汽銅管。

這種近期的圖像記憶對他而言不算難事,他雙手落在黑白鍵上緩慢按下,過了幾個小節演奏變得輕快流暢起來——其實根本不需要記住銅管的順序,從他手掌下流淌出的正是旅途中一直回蕩在車廂裡的旋律,悠揚如同一場美夢。

一時間人偶和輪回者都不願打攪這段輕柔的旋律,演奏者一身狼藉的血漬,但坐在鋼琴前並不顯得違和。就好像……這一切本該寂靜無聲,直到他到來此處,故事才終於有了傾訴的出口。

但夢總有醒來的時候。一首樂曲奏罷,行天崎還呆呆地舉起手要鼓掌,鋼琴的後蓋突然像音樂盒一樣彈開了。柊小湫探頭過去看,從琴蓋裡麵掏出了一卷絲帶係住的紙,解下絲帶一看,兩條眉毛不對稱地挑了起來。

“這都是些什麼?”

紙卷不是一張,而是亂七八糟的一大疊,其中有書信、照片、簽了字的票據、蓋著潮蘭徽記的函件,一個又一個潦草的字跡使這些玩意像一團毫無頭緒的耳機線,但其中的數字讓做了幾年出納的姚淑睜大了眼睛。

“這些是……證據。”她有些激動地翻看那些紙張,舉起一張照片在同伴麵前晃:“是雅賓斯工業雇傭童工、排放汙染甚至掩蓋命案的證據!所有這些交易痕跡全都在這兒了,如果這些確定有效的話他們絕對能告一場大的!”

“可這些東西怎麼會在這裡?”

“也許……對,對了,這是托瑞的意識世界,所以這節車廂的擺設應該對應著他們現實中的房子!”

所有人都明白了。

是埃莉諾,是她搶在離奇死亡之前將自己和同伴長時間以來四處奔走搜集到的證據全都藏在他們家的舊宅中,有了這些,哈裡森先生足以將公司做過的一些醜事昭告天下,而通往這些東西的唯一鑰匙,是父女兩人回憶中默契的點滴。

這就是故事的真相。

沈垂文突然發出一陣很響亮的吸鼻子的聲音,眾人看向他發現他眼圈紅得厲害。“抱歉。”他說,“我有些……”

話音未落,四周明亮的光線又重歸黯淡,看不見的角落中傳來淅淅索索的怪聲。

“不會是老鼠吧?”姚淑這麼一說讓同伴全跟著緊張起來,似乎又有更多異響,摩擦 、低吼、像是電報機打字的哢嗒聲,甚至還有人與人追逐打鬨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包夾而來,唯一安全的方向是他們來時的前方出口。

“快跑!”行天崎一把將譚真從琴凳上拉起來,嚴肅道:“不妙啊,這好像要開追逐戰了!”

仿佛冥冥之中知道有人拿到了最為珍貴的寶物,這輛潛意識列車張開了血盆大口,輪回者們奪門而出一路沿著直線向車頭跑去,後麵的車廂就追著他們的腳跟一點點熄滅,桌上遺留著盤子的餐車、椅背上插著刀子的軟座,煙霧繚繞的休閒車廂,都被黑暗一節節沒過了,恐怖的聲音緊追不舍,他們甚至餘光瞥見了那片移動的黑暗裡裹挾著什麼奇形怪狀的東西一起追逐著,比方說,小型齧齒動物的黑尾巴尖……

姚淑猛地閃轉騰挪竄到隊伍最前方領跑。

這時五個人的體能就表現得直觀起來,即使在新手輪回者的平均水平中譚真也絕對是拖後腿的那個,行天崎被拖得苦不堪言,他覺得應該找個人把姓譚的扛在肩上跑才能解決問題,不過目前他自己顯然沒那個實力……

好在一行人上氣不接下氣地終於趕在黑霧之前將自己反手關在了車頭裡。駕駛室中盤踞的黑色藤蔓剛察覺到來人要興奮起來,柊小湫當頭就是一桶機油潑過去,把它潑愣住了。

接著,那些黏糊糊的肢體開始專心吸食身上的機油,當真發出了小貓打呼嚕一樣的滿足聲音,場麵極其詭異,行天崎甚至比出了【國王的新彈弓】的手勢高度戒備著。但漸漸地,被安撫下來的怪物開始縮小體型,鋪展開的觸手依次回收,最後它打了個飽嗝,連頭頂裂開的縫隙也徹底合攏,變回了一隻普普通通的皮質變速拉杆。

柊小湫上前觀察,又看了眼原本坐著死去的托瑞·哈裡森的駕駛座椅,那裡已空無一物,隻有斑斑血跡殘留其上。她猶豫著,右手握住拉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東西好像還殘留著溫熱的生物溫度,不過確實沒有再跳起來咬人的意思了。接下來隻要拉下拉杆,這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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