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站在旁邊的季馬也下意識回了一個,但都沒先開口,他們很好奇這一次的交流將會以何種形式開場。當然,有交流是最好的,沒有的話他們也準備了武器。
但意想不到地,船長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歡迎你們歸隊,我以為你們大概率要犧牲了,但你們居然挺了過來,不愧為星海的學生。”
譚真一時怔住,然後反應過來——這些複製人存在記憶斷層,並且無法消化自己身軀已然異化的事實,便給自己編造了另一重真相。在它們的視角裡,是譚真和季馬兩個人在迫降異星後失蹤了,而大部隊人馬一直在一起尋找他們的下落。
雙方的處境完全倒轉了過來,不過也不無道理。他看看自己坐著輪椅風吹雨淋的慘狀,再瞧對麵的複製人,一個個活力十足,擁有水火不侵的身體,夜裡還會發光,誰更像遇難者簡直一目了然。
譚真不打算指出其中的錯漏,有金恩雅的範例在先,就算指出它們已經不是人類了對方也不會接受現實,不如就這麼相處下去,畢竟任務要緊。
他便將錯就錯,對著那個紅得耀眼的人形說:“我很幸運能歸隊,船長。求生期間我們找到了掉落行星表麵的登陸艙,一旦修複好它,我們就有回到母艦的機會。”
船長聞言眼前一亮,譚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一團凝膠上看出眼前一亮的表情的,但她就是這麼表現出來了。她從自己的複製人部隊中喊出機工組的船員,讓它們與譚真確認登陸艙的狀況。譚真用湯力給出的信息照葫蘆畫瓢一番,敲定了前往恢複登陸艙功能的計劃。
係統任務目標也在同一時間刷新了:【修複損壞的登陸艙,重新登上濕糧罐頭號】
“你做得很好。”船長在行進的路上親自推了一會他的輪椅,她似乎是為了表達感謝特意這麼做的,並在他身邊低聲讚許:“你拯救了我們所有人,聯盟的未來需要像你一樣的年輕人。”
不。譚真看著她半透明的熒光眼睛,心想。你們已經沒有辦法被拯救了,而這僅僅是一場遊戲。
但他表麵上卻依然像個謙遜的學生:“您能請一下雅賓斯博士嗎?就是把自己登記在貨物欄的那位,我有些事想向他請教。”
這句普通的話卻讓行進的隊伍在一刹那停下了。
所有複製人同一時間停止,隻有在這時候才能看出它們非人的成分,所有複製人都在做同一件事——用相同的頻率左看右看,確認彼此的容貌,同時竊竊私語:“雅賓斯博士?你見過他嗎?沒有,我們見過他嗎?”
然後它們轉過臉來麵向譚真,露出一派純真清澈的神情,聲音嘈雜重疊:“那是誰,媽媽?”
譚真:……
還沒等他對此局麵做出反應,那些複製人的機械舉止又消失了,三三兩兩地忙自己的工作去,身邊的船長重新換上一貫的穩重態度編造道:“雅賓斯博士也失蹤了,降落後我們就沒再見過他,凶多吉少。”
譚真:“好的。”
芒刺在背的感覺尚未消失,他還能說什麼呢,還是少刺激這群矽基人比較好。
不過能肯定的是,雅賓斯博士不在這裡麵,由於它們站位整齊,能快速地數出隊伍中隻有六百一十三個複製人,導致這一切發生的博士憑空消失了。
譚真不確定這是否是個同名的巧合,在那個奪命電車的副本世界裡,臭名昭著的雅賓斯工業是一家掌控著世界命脈的龐大財閥,其核心就是一位與創始人同姓氏的天才科學家,其瘋狂的發明創造加上財閥的實力讓那個位麵世界的經濟就像一顆可以被雅賓斯工業拿捏在手中隨意玩耍的橡皮球,但沒有人見過雅賓斯博士本人的真容,為人相當神秘。
回想這個副本他見過的雅賓斯博士,他給人的印象隻是個有點古怪的老頭,但他搞出的這些東西卻很有某企業的風格,將生物的靈魂複製,膽大妄為、罔顧倫理卻又不得不令人驚歎。很難不認為是同一個人。
難道說那家夥已經弄出能跳躍副本的發明來了嗎……譚真覺得有點牙疼。
機工組的專業人員不可小覷,他們三下五除二解決了譚真和季馬兩人覺得天方夜譚的問題,甚至真的修好了那台掉落下來的人形機甲用來趕路和運輸物資。湯力計算了一下,按照這個進度隻需要不到一個晝夜也就是聯盟計時的八小時就能上天。
“星海最初培訓我們這批人工智能的時候,在情感訓練方麵的投入遠遠超過工業輔助,很多人質疑我們技能樹點歪了,但導師說我們創造的是同伴,而非機械造神。”湯力沒什麼事情可做,偷偷發文字跟譚真聊天。
譚真回複:“那你自己更喜歡哪一種技能?”
湯力:“維持現狀挺不錯的,我能適當幫上你們的忙,而且不用成為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專注於工作的可憐蟲。”
譚真沉默,這個年代的AI過得比自己好。他關閉終端頁麵,抬頭盯住那個一直在自己視野範圍邊緣遊蕩的複製人:“你有什麼事嗎?”
複製人朝他打了聲招呼,放下工具後就向機工組那邊離開了。
譚真起了疑心,他因為致殘的debuff不怎麼想動,但現在一動彈,發現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三個左右的複製人假裝自然地閒逛在他附近。
它們在監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