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部隊家屬院的房子是沿山修建的, 但因為在山腳,整體坡度不高。
十四棟在中間,出門路段相對平緩, 隻是到了一定距離後有個下坡,而每個下坡兩邊都修建了階梯。大概經過三個下坡,他們就到了大院門口。
這裡地勢更加平緩,入門的地方修建了花壇, 往裡就是籃球場、旁邊還有乒乓球台、孩子們的遊樂場,可以看出家屬院居民的日常活動很豐富。
在籃球場左邊修剪著一排房屋,菜站、肉站、糧站和供銷社都在這裡,從這排房屋往上,還有衛生所和小學。
籃球場左邊同樣有一排房屋, 大院食堂、理發店、照相館都在這邊,再往上是大院托兒所。
部隊大院住戶沒有機械廠那麼多, 托兒所和小學都不大。
托兒所是一排紅磚瓦房,用低矮的圍牆圍出個院子, 裡麵大概有四間教室。小學稍微大點,教室有□□間,旁邊還有老師辦公室。
總的來說, 家屬院裡就是個小型生活區, 隻要對生活品質要求沒那麼高, 吃穿住都能在這裡被滿足。
這點程蔓深有感觸,因為機械廠職工院也差不多。
像她這樣的大廠子弟, 很多人終其一生都離不開單位,小時候在廠裡辦的托兒所、初高中上學,畢業後分配進廠裡工作。
所以八九十年代下崗潮那會,那些下崗工人才會那麼無助, 完全看不到前路。
但在這個年代,能生活在大院裡還是挺好的。
程蔓心裡想著,跟陸平洲一起走進食堂。
食堂有兩層,一樓大廳麵積並不大,不到一百個平方,裡麵擺了十來張長條桌,但考慮到有二樓,麵積也不算很小。
進門往右是打飯窗口,一共有四個,每個窗口裡麵都站著名軍嫂,可能是時間還早,窗口沒人排隊,裡麵的人正在閒聊。
程蔓和陸平洲還沒進去,就被她們給注意到了,中間窗口的大姐笑著問:“陸副團長帶媳婦來吃飯啊?”
陸平洲走過去說“是”,問今天有什麼供應。
“那你們趕巧了,今天有紅燒排骨,平時這種大菜都是晚上才有的,但今天送來的排骨多,現在天氣熱不好放到明天,主任才決定全天供應。”
家屬院食堂跟國營飯店不同,去國營飯店吃飯的,十有八、九是為了談事情,通常會選擇中午去,所以硬菜優先午飯供應。
而來家屬院食堂吃飯的,十有八、九夫妻都有工作,下班回到家時間晚了,懶得折騰才在外麵吃,所以硬菜都是晚上供應。
陸平洲一聽,毫不猶豫點了兩份排骨,素菜則點了不同的,一份是紅燒土豆片,一份是酸辣藕帶,再每人一份青菜湯。
打好飯菜,陸平洲一樣樣端到靠近的飯桌,程蔓則留下付錢。
窗口大姐見了,笑眯眯問:“陸副團長這是把家當給你管了?”
程蔓麵露驚訝:“您怎麼這麼說?”
“誰管家出門誰付錢啊!”窗口大姐說著眉毛擰起,一臉不讚同道,“陸副團長不至於花你的嫁妝錢吧?”
程蔓怕隔天傳出陸平洲花老婆嫁妝的名聲,連忙解釋說:“沒有,我們家現在我管家。”
“我說呢。”窗口大姐了然,看返回窗口端湯的陸平洲順眼許多,同時將找好的錢和票遞給程蔓,招呼道,“你們慢慢吃啊。”
程蔓道了聲謝,將窗口大姐找出的皺巴巴的錢捋直,揣進口袋後坐到陸平洲對麵,抬頭張望四周說:“中午好像沒什麼人。”
“沒到時間,十二點以後人多點。”
中午來食堂吃飯的,除了在大院裡這些單位上班的軍嫂,還有在托兒所和小學上學,父母又是雙職工的學生。
現在才十一點四十,沒到放學時間。
程蔓點頭,拿起筷子問:“你要藕帶嗎?”
“給我點。”陸平洲沒客氣,邊說邊端起碗,先將碗裡的土豆片撥一半到程蔓碗裡。
不知道是他動作太大不小心,還是有意為之,有兩塊排骨一起被撥給了程蔓,她看到連忙挾起其中一塊,還給他說:“你的排骨。”
陸平洲神色平淡道:“沒事,你吃吧。”
程蔓確定了,他就是有意為之,心裡甜滋滋的,但還是強硬地將排骨挾給了他:“在咱們家沒有特殊待遇,點的是一人一份,吃起來也是。”
“明白了。”陸平洲沒再推辭,挾起排骨的吃起來。
程蔓則將碗裡的藕帶分他一半。
臨江市湖多池塘多,種藕的也多,每年冬天,飯桌上最常見的就是藕,煎炸燉煮各種吃法。
夏天吃的則是藕帶,選的通常是最嫩的那一節,要手指輕輕一掐就能斷的那種,做法不用太複雜,口味淡的直接清炒,口味重的可以放辣椒陳醋。
炒好後的藕帶,吃起來脆爽可口,非常下飯。
除了藕帶,還有蓮子和菱角,吃的話都要選最嫩的,尤其是蓮子,過了時節芯就容易苦,吃起來還乾乾的,不甜。菱角嫩的可以生吃,也可以清炒,入口脆脆甜甜的,程蔓一頓可以炫一盤。
不過今年因為備婚一直在忙,飯店又恰好沒供應,這是她第一次吃到藕帶。
酸辣清脆的藕帶入口,程蔓就覺得熟悉的味道又回來了,對陸平洲說:“藕帶好吃。”
陸平洲問:“再去打一份?”
“不用了,這麼多菜呢。”程蔓擺手,又嘗了下排骨和土豆片,味道都很不錯。
總之,這頓飯程蔓吃得很滿足,唯一的問題是份量打多了,剩下三分之一實在吃不下去,倒掉太浪費,帶回去吧連飯帶菜不太好看。
陸平洲見了,非常乾脆地拿過她的飯盒,將飯倒進自己碗裡,吃之前像是突然想起來,調侃問道:“這應該不算特殊待遇吧?”
“當然不算,”程蔓立刻挺直腰背,“這是因為我吃不下了,為了節約糧食,你來幫助我,要論的話,你這應該是在為群眾辦實事。”
陸平洲笑:“看來這個飯我必須吃完。”
程蔓眨巴著眼睛用力點頭,然後雙手托腮,睜著圓圓的眼睛,笑眯眯地看著他吃飯。陸平洲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一時不確定自己是該大口吃,還是顧忌點形象慢慢來。
好在他還沒開始糾結,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大批學生湧入,程蔓聽見聲音轉頭看過去。
陸平洲見狀迅速端起飯盒,快速扒完飯菜,等她轉回頭正好咽下最後一口飯菜,放下飯盒和筷子說:“我吃好了。”
“你吃這麼快?”程蔓驚訝問,她撥給他的飯菜可不算少。
陸平洲麵不改色:“我吃得快。”
“那我們現在回去?”
陸平洲點頭,兩人帶上飯盒和吐出來的骨頭出去。
食堂門口有個垃圾桶,但沒安裝水龍頭,一來離得近,吃完回家洗碗很方便,二來總有愛占小便宜的,一看到公用的水龍頭,為了省水費,彆說洗碗洗衣服,恨不得讓家裡男的都到水龍頭邊洗澡。
機械廠職工院就發生過這樣的事,夏天一到晚上,水龍頭邊就蹲滿了穿著褲衩打著赤膊的大老爺們和半大少年,浪費水不說,還有礙觀瞻,年輕媳婦和小姑娘都不好意思往那條路走。
偏偏這事還不好管,扯生活作風吧,他們說家裡沒浴室,幾十年都是在門口洗過來的,扯薅單位羊毛吧,一個個哭天喊地,說水龍頭裝在那不就是讓人用的嗎?不想大家用,有本事把它堵起來啊!
再加上人多,廠裡不可能把他們全抓保衛處去,隻好從根本解決問題——如他們所願把水龍頭堵上。
設垃圾桶相對沒那麼多事,大院裡好幾個垃圾點,誰也不至於大老遠跑這來扔垃圾。
兩人將食物殘渣倒進垃圾桶,合上飯盒就去了對麵,打算去菜站逛一逛。
雖說這個點菜站裡可能沒剩幾樣菜,但萬一呢,新房剛住進來,什麼都準備好了,連煤氣灶都有,總得開火意思意思吧。
而且程蔓也想嘗嘗陸平洲的廚藝。
當然,她也不介意讓陸平洲嘗嘗她的手藝,嗯,前提是他能吃完。
跟食堂比起來,菜站、肉站和糧站的門臉小很多,都是單獨的一間,裡麵大概二三十平。
菜站肉站的布局差不多,沿牆砌出放置食材的台麵,台麵和牆壁之間留有人行空間,進門兩邊是可以活動的門板,一可以阻攔非工作人員進入,二也方便進出。
兩個單位工作人員不多,售貨員都是三個,基本一個人負責一邊。
說來也巧,兩個單位都有昨天去吃喜宴的人。
唔,這事好像也沒那麼巧,畢竟在這些單位上班的都是軍嫂,陸平洲和她們的丈夫都是戰友。
兩人都是家屬院的生麵孔,雖然房子分下來後陸平洲沒少來忙裝修,但他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很少和大院裡的軍嫂打照麵。
程蔓就更不用說了,昨天才剛嫁進來,沒參加過婚禮的人都沒見過她。
所以不用參加過婚禮的人介紹,沒去喝酒的那名軍嫂就猜到了他們的身份,笑著問道:“你們是陸同誌和程同誌吧?怎麼現在過來買菜?”
程蔓笑著說是,解釋說:“我們上午因為收拾東西耽誤了時間,剛在食堂吃完飯,現在過來買東西,您是?”
“噢,我叫錢荷花,男人是二團的,姓李,就住你們家前麵那棟。”錢荷花自我介紹完說,“本來我昨天也該去喝酒,但菜站需要人站崗,就她們去了。”
這話不全是真的,雖然菜站需要留人站崗,但如果送了禮,她肯定要去吃回本。沒有去的根本原因其實是男人跟陸平洲不熟,商量後決定省下這筆錢,回來單位聽其他兩人商量這事,就順勢選擇了留下站崗。
但鄰裡相處不能太實誠,什麼話都攤開來說以後沒法處,就隻能稍微粉飾一下。
程蔓聽明白了,笑著喊了聲錢姐,低頭去看台麵上擺著的菜。
這時候菜站裡供應的菜品分兩種,一種是能存放的,如黃瓜絲瓜茄子土豆,基本都是上級單位統一收購,再分配到各街道菜場菜站的。
一種是葉子菜,如白菜苕尖,都要吃嫩的,是菜站工作人員直接從周邊大隊收購,淩晨采摘,早上六七點鐘開售。
葉子菜每次收購的數量不會太多,屬於先到先得那種,他們來得晚,台麵上隻剩下一把蔫裡吧唧的毛白菜。
錢荷花見程蔓目光在毛白菜上停留,說道:“你們想吃青菜最好早點來,這樣的沒什麼吃頭啦。”
“明天,”程蔓剛出聲,想起明天要回門,改口說,“下次我們一定早點來。”
挑來選去,兩人買了幾根線茄、三個土豆並幾個青椒,青椒炒雞蛋勉強也能算葷菜了。蒜頭小米椒也都要了點,完了提著東西去隔壁肉站,卻不想裡麵更空,售貨員們都開始打掃衛生了。
從肉站出來,兩人又逛到供銷社。
這邊供銷社門臉看著不大,也隻有二三十平,但肉站菜站糧站的二樓都被打通了,被供銷社用來當倉庫和擺櫃台,所以總體麵積比機械廠職工院的大得多。
裡麵東西品類也豐富,煙酒茶葉都有供應,而且都是比較高檔的,很適合走禮。布料鞋帽也有賣的,但基本都是軍用的,其他花色的布料也有,但很少,擺出來的就四五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