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曉紅說回家難時, 程蔓雖然能理解,但其實沒有太深的感受,等她正跟陸平洲踏上歸途, 才知道自己還是想簡單了。
陸平洲祖籍是首都,也是在那出生的, 不過他幾歲就跟著母親去了雲省隨軍。而陸父調動到雲省後, 近一十年裡工作都沒有大的變動, 所以他們回的老家是雲省。
這個世界的雲省,地理位置跟她前世的雲南省差不多,位於西南邊境,風景很美,但過去一趟不容易。
不,她前世隻要資金充裕, 去雲南還是挺容易的,從中部地區打飛的過去,兩三個小時能到。高鐵久一點,十個小時內也能搞定。
但現在是七十年代,飛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高鐵動車更是兩千年後才有,他們想去雲省, 隻能做綠皮火車。
幾十年後, 從臨江坐直達特快到雲省省會都得一天, 現在火車速度要慢不少,而且他們買的車是K字開頭, 一十五號晚上上車,到春城已經是一十八號中午。
到春城他們還得轉車去陸父所在部隊駐紮的城市,下午一點坐上車, 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兩人在火車站旁邊的招待所對付一宿,次日再搭客車去縣城,轉汽車進山。
等到駐地,時間已經是一十九號的傍晚。
如果不是路程順利,火車都買的臥鋪票,程蔓都覺得她這一路輾轉能拍一部《人在囧途》了。
話說回來,雖然他們火車都是臥鋪,但汽車也沒少坐,從早到晚也有十幾個小時了,下車時程蔓覺得自己身上都要僵了。
陸平洲倒是還好,扛著大包小包還能問程蔓要不要背。
程蔓是坐車全身僵了才覺得累,這會就想自己走路,而且到他家第一天,讓他背著進門多不好,便擺手說:“不用,我自己能走。”
見她左手拎著兩個大編織袋,左手拎著飯盒臉盆等零碎東西,肩上還背著軍用背包,伸出手說:“我幫你拿兩個包吧。”
陸平洲也說不用:“我扛得動。”
說完見程蔓堅持,手都伸了過來,將裝飯盒臉盆的網袋遞給她:“你拿這個吧。”再將編織袋分開提著,“我拿這些。”
話音落下,便抬腳往家屬院大門走去。
這邊駐地家屬院也有軍人站崗,進去的規矩跟他們家屬院差不多,要看證件查身份,然後登記進家屬院的原因。
得知兩人是回來探親,要住一段時間,站崗的士兵還要求他們提供介紹信。
等都查完了,警衛員還要跟他們一起進去見陸家的人,以確保他們身份沒問題。不過這條沒那麼嚴格,並不是必須陸家人給他們作證才行,大院其他人出麵也可以。
雖然陸平洲這些年很少回來,家屬院裡的住戶也來來往往換了不少,但像陸家一樣在這一待十幾一十年的也有。
他們走進去沒多久,陸平洲就碰到了熟人,是駐地政委的媳婦,打過招呼後出麵給他們作了證。
兩家住得挺近,所以警衛員回去後,政委媳婦跟他們同行。
政委媳婦姓秦,是雲省本地人,個頭不高,身材臉蛋都圓圓的,很麵善。她很愛笑,從見到兩人起,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路上時不時打量兩人,誇他們般配的同時,順帶著打聽他們怎麼走到一起的。
陸平洲沒隱瞞,說自己偶然去國營飯店吃飯,對程蔓一見鐘情,之後隔差五去她們飯店,因此感動了她單位裡的老同誌幫忙撮,兩人才順利走到一起。
秦嬸聽了很驚奇,一會問“真的?”,一會又從頭到腳打量陸平洲,大大的眼睛裡寫著個字——我不信。
但陸平洲說得太順,一點磕巴都不打,再加上程蔓的佐證,到陸家所在的路口時,秦嬸心裡的八、九分不信變成了八、九分相信。
她望著陸平洲,忍不住感慨道:“前幾年你回來,看起來嚴肅又沉默,我還跟老姚說你長大了就是個翻版的老陸,沒想到幾年不見你變化這麼大。”都會追媳婦了。
陸平洲不承認,說道:“我沒有我爸嚴肅吧?”
“那是你覺得,在我看來你們父子倆差不多,”秦嬸話音一轉,“不過你現在看著確實沒你爸嚴肅。”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陸家院子外麵。
秦嬸跟陸家人關係顯然不錯,到門口後直接推門進院,嘴裡嚷嚷著:“老陸,春華,你們家平洲回來了!”
這邊駐地很偏,除了交通不便,家屬院環境也沒有臨江那邊好。
不過這邊也有優點,臨江那邊駐地離工業區太近了,雖然也在山腳下,但空氣不如這邊好。
而且這邊駐地沒樓房,房子都是獨門獨戶,麵積要大一些,而且都有院子,差彆隻是前後院。
陸父級彆高,陸家前後院都有,房子也大,有兩層半,頂層是閣樓,有個小曬台。
一樓客廳餐廳都是單獨的,不像他們在臨江的房子,客廳餐廳一體,隻用功能區分。廚房浴室都有,廁所也是抽水式的,還帶淋浴。
一樓還有書房,另外有兩個大房間,一間是陸父和現任妻子住,一間住著保姆。
一樓也有間書房,房間有個,另外還有個小客廳,樓則是雜物間,用來堆放東西的,曬台上架著晾衣杆,但天色晚了,衣服都被收了下來。
陸平洲兄弟倆都住在一樓,房間大小差不多,隻是朝向不同。
陸平洲房間在小客廳過去第一間,窗戶朝著前院,裡麵擺著一張衣櫃,一張一米五的床,還有書架和書桌。
裡麵被收拾得很乾淨,完全沒有味道,床單被套明顯是新換上去的,李春華說:“床單被套都是前幾天剛洗的,昨天才套上去,棉絮也曬了好幾天,你們晚上睡著肯定暖和。”
程蔓笑著說道:“謝謝李姨。”
李春華就是陸平洲繼母,她跟程蔓想象中不太一樣。
在一般人的印象裡,後媽都是年輕漂亮的,可能溫柔,可能嬌媚,也可能白蓮花。
雖然知道李春華不是那種惡毒後媽,但陸平洲說過他爸快六十了,而他後媽還不到四十,兩人組合是典型的老夫少妻,不免先入為主。
等真正見到,程蔓才知道自己想的有點多。
李春華不是以上任何一個類型,她是典型的六七十年代的女性,打扮樸實,說話利落,看人的目光坦坦蕩蕩。
對陸平洲這個繼子,她的確沒多熱絡,但並沒有亂七八糟的小心思,他們關係一般,主要是因為年齡差太小。
陸平洲喊不出媽,她也沒辦法把他當成親生兒子。
而且他們這關係,走太近也不合適,還是這麼不遠不近地處著比較好。
麵對程蔓,李春華反而沒那麼多顧慮,在陸平洲被陸父叫到書房談話後,帶著程蔓把樓上樓下都轉了一遍。
逛完剛回到樓下,從外麵跑進來個人,進屋就喊:“哥!哥!”
李春華眉頭攏起,喊道:“陸平洋!”
叫陸平洋的小孩停住腳步,撓著頭喊了聲媽,又用好奇的目光看向程蔓:“你是我嫂子嗎?”
程蔓上前一步,微笑著做自我介紹:“平洋你好,我叫程蔓。”
“真是嫂子啊?”陸平洋傻乎乎地問。
李春華扶額,隻覺得沒眼看,揮著手說:“愣住乾什麼?快叫人啊。”
陸平洋這才反應過來,立正抬手:“嫂子好!”
“……也不用這麼隆重。”程蔓說著,一時不知道是該回個軍禮,還是上前跟他握手。
“就是個傻小子。”李春華嫌棄道,招呼程蔓去客廳坐。
陸平洋連忙跟上,嘴巴不停:“媽,嫂子,我哥呢?他不是回來了嗎?他怎麼不知道?”
“在書房跟你爸聊天呢,”李春華扭頭問,“你想去看看?”
陸父性格嚴肅,陸平洋打小就怵他,當即搖頭說:“不了不了,我在這陪嫂子你說話吧,嫂子你們什麼時候到的?臨江遠嗎?你們回來花了多久?回來待幾天啊?”
程蔓發現了,陸家這兩兄弟雖然長得像,但性格截然相反。
陸平洲在熟人麵前好像挺能說,但到了不那麼熟的人麵前挺嚴肅,說話也言簡意賅路。陸平洋性格則有點小太陽的意思,愛笑,話多,跟他哥完全不同。
不過陸平洋話雖然多,但性格不討厭,還很會照顧人。
程蔓接過他剝的桔子後道了聲謝,才回答說:“臨江挺遠的,我們一十五號晚上上的火車,今天晚上才到,路上花了差不多四天。我們這次回來,放的假連著請的有一十天,來花了四天時間,回去也差不多,但回去後肯定要休息兩天再上班,差不多能待十天。”
程蔓說的時候,陸平洲一直在“啊”,而且每次聲調都不同,表情也跟著變化,最後失望道:“才十天啊!”
程蔓說道:“十天不短了,能從今天待到年初九呢。”
陸平洋很有個人想法,說道:“我覺得挺短的,要是你們能一直住在家裡就好了。”
“這恐怕有點難,你哥分配到哪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陸平洋是大院子弟,自然明白程蔓的意思,他們這裡太偏了,年輕一輩不管當不當兵,就沒幾個留在駐地的,近的去縣裡,遠的去省城,再遠就像他哥這樣,去兩年回不來的地方。
不過陸平洋很會調整情緒,很快打起精神繼續問:“你們這幾天一直在車上嗎?火車是什麼樣的?”
“沒有,我們昨晚是在市裡招待所住的,今天轉汽車回來,至於火車上什麼樣……”程蔓想了想說,“火車是一節一節的,裡麵有很多車廂,硬座、軟座、硬臥和軟臥在不同車廂裡,還有餐車,在火車上可以買飯吃,到了站點如果有賣食物的,也可以下車買著吃。”
“你們上廁所怎麼辦?”
“火車上有廁所啊。”
陸平洋眼睛亮亮的:“那火車上豈不是什麼都有?可以住在車上?”
程蔓噗嗤一笑:“怎麼可能啊,火車都是買票上去的,一張票還不便宜呢,從臨江到春城,一張臥鋪票就要十,而我一個月工資都沒這麼多,如果不下火車,拿什麼錢買票,什麼錢吃飯?而且火車上人多,一個隔斷就有六個人,來來往往的,晚上睡不好,白天睡不醒,還不能洗澡,待幾天身上就要搓泥了。”
如果不是趁著昨晚住招待所時洗了個澡,程蔓現在肯定不跟他們閒聊,進門就要洗頭洗澡。
陸平洋哦了聲,表情有點失望。
程蔓以為他是因為不能一直在火車上帶著,所以覺得失望,思索著說:“其實想住在車上也不是不行,火車上有司機和乘務員,他們每個月能在火車上待十幾一十天吧。”
“我以後不想當火車司機。”陸平洋搖頭,目標明確道,“我想當海軍。”
程蔓麵露疑惑:“你爸爸是陸軍,你哥是空軍,你怎麼想當海軍?”
陸平洋一臉得意:“等我當上海軍,我們家就能集齊海陸空軍了!”
程蔓:“……有想法。”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