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元宵節, 就到了臨江大學的報名日,當天陸平洲特意請了假,送程蔓去學校報名。
其實程蔓覺得不用那麼麻煩, 學校離得不遠,騎自行車也就一小時左右,公交快一點,隻是需要換。
而且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一個人能搞定。
但因為她要帶棉被和生活用品去學校, 陸平洲怕她拿不了,所以還是請了假, 開車送她去報名。
至於為什麼要帶棉被和生活用品, 則是因為臨江大學大一有晚自習, 下課都晚上八點多了,公交已停, 程蔓隻能騎車回去。
程蔓騎車從芳草路國營飯店駐地家屬院才四十分鐘,她在飯店上班那會陸平洲都不能放心, 現在車程增加到一小時,陸平洲哪能安心。
雖然陸平洲能跟過去一樣來回接送,但他也有忙的時候, 下個月就要去出任務。而且臨江大學來回要近兩個小時,他每天上班就很辛苦, 再每天晚上來回奔波也太累了。
所以大學第一年,程蔓打算住宿, 不過周三周四會抽時間回去一趟, 當然如果他願意,也可以來學校接她。周六晚上她會回去,在家住兩個晚上, 周一早上再去學校。
儘管這樣跟異地戀都沒太大差彆,但誰讓這時候交通不便呢,而且就一年,哦不,還不到一年。
臨江大學上學期是二月底開學,六月底七月初考試放假,滿打滿算也就四個半月。下半年九月份開學,今年一月底過年,一學期也差不多是四個半月。
算下來,她一年住校才九個月,平時周六日,五一端午國慶節還都可以回去,日子也不難熬。
因此,雖然陸平洲剛開始表示願意每天晚上去接程蔓,但經過她的分析,也算是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大不了他空閒時間一周多去接幾次。
程蔓不知道陸平洲的小算盤,坐上車就開始小雞啄米,她困啊!
雖然在住宿問題上達成了一致,但想到開學後程蔓回家的時間就會變少,陸平洲心情就好不起來。
為了哄他,昨晚程蔓兩點多才睡。
報名這事又是趕早不趕晚,今天早上程蔓七點左右就被鬨鐘叫醒了,半眯著眼睛刷牙洗臉,吃完早飯就出門了。
騎自行車從家屬院到學校最少要一個鐘頭,但開車很快,八點半不到,陸平洲就把車停在了臨江大學的校門口。
臨江大學正校門是四柱三間歇山式的牌坊,前後相對空曠。
但今天開學,各院係都安排了師兄師姐來迎新,有的搭了棚子,有的拉著橫幅,擺幾張桌子。而每個院係的迎新點前,都圍著一大群人。
牌坊裡外還有不少進出的人,有的全家出動,一人拿著一兩件行李,有的孤身一人,扛著大包小包。
門口有誌願者,看到後者會幫忙搭把手,將人送到院係迎新點。
陸平洲開車過來的,兩人不著急拿行李,下車後隻陸平洲手上拿著個包,裡麵裝的是錄取通知書和報名需要的證件資料。
雖然程蔓是本地人,但她沒來過臨江大學,小時候是不敢跑這麼遠,長大後大運動爆發,她沒進過任何一所大學。
這時候網絡又不發達,去哪報名程蔓也是兩眼一抹黑,所以下車後,兩人先找院係迎新點。
經濟係的迎新點在牌坊裡麵,位置不算靠前,不過陸平洲個頭高,視力也好,進牌坊後就帶著程蔓徑直走了過去。
跟其他迎新點一樣,這裡周圍也都是人,不過負責迎新的師兄師姐站位相對分散,所以圍得沒其他迎新點嚴實。
兩人走到一個師兄麵前,等了大概三四分鐘,包圍圈終於縮小到兩個人,他們倆得以擠進去。
正好師兄在告訴前麵的人報名點在哪,路線怎麼走,兩人就沒開口,蹭著聽了一會,搞清楚大致方向後,跟人道了聲謝就走了。
那名師兄還在回答另外兩個人的問題,聽到這聲“謝謝”有點疑惑,但沒停頓太久,很快又說起其他注意事項。
其實報名點挺容易找的,因為新生都往那個方向去,路上也有指示標。
走了沒幾分鐘,兩人就到了,隻是報名點人有點多,排隊時間不會短,程蔓不由問:“咱們要不要待會再來?”
陸平洲說道:“待會人肯定更多,除非下午三四點再來。”
程蔓沉默了,報名不止登記辦手續,還要拿鑰匙去寢室,三四點再來沒人還好,要是人多,今天都不一定能搞定這些事。
而為了送她來報名,陸平洲已經請了一天假,總不能明天再耽誤他一天。早知道人這麼多,還不如明天來報名,反正有三天時間。
程蔓正想著,隊伍動了起來,陸平洲往前走了好幾步說:“其實報名速度挺快的,午飯前應該能輪得到我們,你要是覺得累,找個地方坐一會,待會再過來也行。”
程蔓搖頭說:“算了,我們一起排隊吧。”
陸平洲估算無誤,他們在午飯前完成了報名工作,隻是時間差不多十二點,程蔓已經餓得饑腸轆轆,於是兩人直接去食堂覓食。
今天開學,食堂裡也很熱鬨,每個窗口都排著長隊。
兩人綴到隊伍後麵,程蔓問:“你上大學報名的時候也這樣嗎?”
陸平洲搖頭:“我們學校人沒這麼多。”
“今天人是好多。”
雖然七二年到七七年,臨江大學一直有招收工農兵大學生,但剛才報名時,程蔓聽到報名處的老師在議論,大致意思是今年好多新生,過去幾年從沒這麼忙過。
程蔓開玩笑道:“可能真的是新年新氣象。”
兩人邊聊天邊排隊,近二十分鐘後,終於輪到他們。
隻是他們運氣不好,葷菜都被打光了,剩下的全是素菜,而且還是煮得爛爛的青菜白菜。程蔓也就是肚子餓了懶得折騰,否則肯定不在食堂吃。
打好飯找到位置坐下,挾起白菜一嘗,果然清湯寡水,鹽味油味都沒有,想到未來四年都要吃這樣的飯菜,程蔓忍不住歎氣。
陸平洲聽見歎氣聲,問:“不高興?”
“沒有,我就是有點感慨。”
“感慨什麼?”
“我們國家第九大菜係,果然名不虛傳。”
程蔓長這麼大,還真沒怎麼吃過食堂菜,她家談不上大富大貴,但家境算得上優渥,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工作體麵掙得也多。
所以程蔓記事起,家裡就請了保姆,他們兄妹都是早晚在家吃,午飯由保姆送到學校。
程蔓高中是重點,但跟電視劇裡那種貴族高中很有差距,同學大部分是普通人,像她這樣每天有保姆送飯的寥寥無幾,這讓她顯得不那麼合群。
那時候,她的外號是公主,但這外號並不是在誇她,而是指她跟其他屁民不一樣。
屁民是給她取外號的男同學的原話,用意並非貶低自己,而是為了嘲諷她。
也有人喊她媽寶女,因為她乾什麼都需要母親點頭同意,上高中了,同學組團逛街吃飯看電影都是很尋常的事,但她一次都沒參加過,理由也很簡單,她媽媽不同意。
程蔓很難過,她想讓自己變得更合群,所以鼓起勇氣向母親提出不用保姆送飯,她可以吃食堂,但被母親毫不猶豫拒絕。
她母親認為食堂衛生堪憂,食物營養不夠,非但不好吃,還不如保姆做的健康。而且她是學生,首要任務是抓緊學習,其他的都不是她該考慮的事。
反抗無效,程蔓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媽寶女。
高中畢業後,程蔓為了脫離母親的掌控,偷偷報了省外的學校,並順利地瞞到了錄取通知書下來。
出車禍那天,她跟母親因為誌願填報發生了劇烈的爭吵,她不明白為什麼母親明明沒有那麼滿意她,卻又對她的人生指手畫腳,母親也不明白為什麼家裡安排好的路她不走,總想著往外飛。
爭吵過後,她母親指著門框讓她滾。
她滾了,卻沒想到剛出小區,經過十字路口時碰到了一輛失控的轎車,她被碾到車輪下,痛昏過去後就穿了。
剛恢複記憶的那段時間,程蔓總是想起前世的事,不知道她出事後父母會不會難過。
可能會吧,但這份難過應該不會持續太久,畢竟她從來都不是備受期待的那一個。
程蔓輕扯唇角,收回思緒,就聽到陸平洲問:“第九大菜係是什麼?”他隻聽說過八大菜係。
“嗯……”程蔓猶豫了下說,“第九大菜係是學校食堂菜,以難吃出名。”
跟上輩子比起來,程蔓這輩子可以說是吃食堂長大的,小時候家裡、機械廠食堂和國營飯店輪流吃,初高中常吃學校食堂,結婚後三餐也基本在駐地家屬院食堂裡解決。
在她吃過的這些食堂裡,臨江大學二食堂能保二,跟她高中食堂爭第一。
陸平洲:“……”
雖然覺得程蔓的形容有點古怪,但評價倒是很準確,他也覺得這個食堂飯菜不好吃,便問:“那你以後怎麼辦?”
程蔓心態良好:“去其他的食堂看看吧,臨江大學這麼多食堂,應該不至於找不出好吃的?”
也是個辦法,陸平洲想。
……
吃完飯,兩人一起去拿行李。
程蔓東西不多,就兩床厚棉被,一身衣服,以及牙刷牙膏、桶盆和暖水瓶等生活用品。棉被是用大編織袋裝的,陸平洲一個人就能拿,桶盆和暖水瓶也在她手上,程蔓就拿著報名時他拿的包,和裝衣服的小袋子。
東西不多,隻是宿舍離正門有點遠,走了十來分鐘才到,宿舍從外麵看挺漂亮,典型的老建築,年紀比王秋梅同誌都大,不過修繕得好,灰牆紅窗,推窗望去,能看到成片盛開的紅纓,屬實是文藝青年的心頭好。
站在宿舍樓下往上看,程蔓也覺得環境好,但等走進宿舍,她的心就涼了一截。
宿舍裡麵非常窄,就十來個平方,窗戶左右各擺著一張架子床,上下鋪那種。床中間窗戶底下並排擺著兩張書桌,床尾各擺著一張書桌,再過來兩邊各擺著兩個狹窄的木衣櫃,門上都帶著鎖。
要說環境,其實不算特彆差,該有的都有,四人間小是小了點,可大房間住的人也會多點,可能八個,也可能十二個,其他方麵不說,人際關係肯定複雜。
因此,雖然大小有點落差,但進門的幾秒時間裡,程蔓迅速調整好了心態,站在門邊看了一圈後,將手上提著的東西放在進門左邊的書桌上。
四張桌子,就這張上麵沒放東西,床也一樣,就一張空著,也是左邊的上鋪,櫃子也一樣,三個上了鎖,一個敞開著。
不過房間裡沒有人,可能是出去吃飯了。
程蔓心裡想著,對將編織袋放到地上的陸平洲說:“我去走廊儘頭看看有沒有水房,打點水過來擦床。”
雖然報名當天不禁止男同誌進女宿舍,但陸平洲一個大男人,總歸不好亂跑,尤其水房通常挨著浴室廁所。
所以陸平洲沒搶這活,嗯了聲看著她出門。
水房浴室和廁所確實緊挨著,廁所在最外麵,程蔓沒去看,隻去中間的公共浴室瞄了眼,裡麵跟宿舍差不多大,用木板隔出了四個洗澡的隔間。
程蔓猜測走廊另一邊也有公共浴室和廁所,兩邊大概以樓梯為分界,但一排近七八間宿舍,一個宿舍四個人,將近三十人,搶四個洗澡隔間,她很懷疑春秋洗澡會打架。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這時候宿舍條件確實隻能這樣,先住著吧,反正最多一年,明年不上晚自習,她就不用住宿舍了,最多中午來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