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洗個澡,記得傷口不要碰水,我去煮點麵條。”
他驟然抬眸:“餓了?”
蘇安被他的眼神震撼了一下,緩緩點頭:“有點兒。”
六點吃的晚飯,八點上床睡覺,原本可以撐到天亮的,但是中途起來,又走了那麼遠的路,給他縫針什麼的,如果不吃點東西,晚上會睡不著。
周易起身,挽起黑色襯衫袖口到臂彎,聲音淡淡:“你去洗吧,我來煮。”
蘇安怔楞了片刻,細聲道:“我洗過了……”
“那就麻煩蘇醫生,幫我鋪下床吧。”
說罷,男人抬步往廚房走去,隻給她留下一個寬厚高挑的背影。
一眼便讓人充滿了安心的感覺。
蘇安眼眶不自覺微濕。
這間老房子是一層樓的泥瓦房,房一廳一廚一衛,洗澡什麼的並不是很方便,蘇安自小也算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哪怕後來跟著外婆回到阮江,也沒有過過苦日子。
所以第一天來的時候,真有被這裡的環境嚇到。
可她明白,此時正是災後最艱難的時期,很多人失去了家園,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重建房子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這種情況下,能有這樣一間小院,她已經很知足了。
要說唯一害怕的,就是這天,她一個人住在這裡,山裡的寂靜讓人感到孤獨、恐懼,夜裡她隻能開著燈,早早上床睡覺,強行讓自己適應這裡的生活。
但此刻,有周易在,蘇安忽然覺得,這裡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樣,內心的恐懼也不知不覺散了。
她把隔壁房間騰了出來,翻出自己買來備用的床單和被褥,雖然正值炎夏之際,但山裡夜晚清涼。
床是簡單的木床,但是鋪上她淺藍色的床單後,竟覺得,也有一絲溫馨的味道。
今晚,可以關燈睡覺了吧。
她蹲在床邊,手輕柔撫平著被單的一些褶皺,蘇安突然想,這一刻要是可以永久停留下來,那該多好。
但又明白,沒有什麼是可以永久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無意闖入、短暫陪伴已經是最大的恩賜,又豈能祈求朝朝暮暮。
更何況,她那樣傷了他的心之後,他還能不計前嫌與自己這樣相處,不過是因為,周槐南本身就是世間最溫柔的人。
她好像,不應該貪心。
“蘇醫生,可以吃麵條了。”
男人清淡的聲音在身後驀然響起,蘇安被嚇了一跳,低頭悄悄擦了擦眼淚,起身扯出一絲微笑:“好。”
麵條是最簡單的青菜瘦肉麵,但蘇安垂著頭吃的很認真,啜了一口熱氣騰騰的肉湯、還有綿軟入味的麵條,感覺這簡直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一碗麵。
幾縷散落的碎發幾乎要掉入碗裡,她仿佛沒有發覺一般,始終沒有抬頭。
周易坐在一旁,垂眸靜望著她,眼神翻滾,若有所思。
倏然伸出雙手,撩起她耳邊的柔發,一把勾起握住。
蘇安猛然抬起頭,宛如被捏著脖頸的小貓,眼神茫然無辜,眼眶周圍肉眼可見的發紅。
周易目光微頓,而後落向她白皙的手腕,輕抬下巴:“頭繩給我。”
蘇安仿佛被定了穴道一般,呆呆望著他,直到男人挑了挑眉,她才下意識把手腕抬起,遞了過去。
周易輕笑一聲,空出一隻手,指尖微熱,從她手腕取下粉色兔頭頭繩,溫柔地幫她紮起了頭發。
鼻尖忽然充滿了熟悉的男人氣息,蘇安有點控製不住想哭,想起他曾經也這樣的姿勢,給她檢查後腦勺的傷勢,然後將她緊緊抱住……
此時此刻,她也很想要抱抱,卻沒有勇氣說出口。
周槐南對她越好,她就越覺得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內心越是不安。
“吃吧。”
周易幫她綁好頭發後,身子輕輕後移,兩人氣息也瞬間剝離。
隻是他的聲音好像沉啞了許多,似在壓抑什麼,低著頭沉默吃起了麵條,不再看她。
蘇安咬了咬下唇肉,刺痛的感覺讓她壓下鼻尖酸澀,眼眶打轉的淚水悄無聲息掉入碗中。
她吃完最後兩口,低聲說:“我吃完了。”
周易依舊沒有抬頭,隻是淡淡說道:“嗯,去睡吧,我來收拾。”
蘇安遲疑了片刻,想著明天還要早起去福利院,很多事情需要忙,便沒推脫,簡單洗漱一番後,回了房間睡覺。
周易坐在桌邊,直至她房間的燈熄滅,才放下筷子,目光直直盯著剛給她綁頭發的手指,直至麵條冷卻。
就在剛才,撩起她的頭發時,他無意瞥見她白細的脖頸上,一條細細的金色項鏈,赫然就是前段時間他送給她的。
他以為,她大概扔了,卻沒想到……
如果不愛,為什麼還要戴著它?
如果不愛,為什麼又要哭?
周易抬頭看向那條緊閉的門,漆黑的瞳眸裡,泛起點點溫柔笑意,盈盈若夜空星辰。
蘇安,這次不是我打擾你,是你主動來招惹我的。
我希望你,能再勇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