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時七個月, 《地球使者》劇組終於迎來殺青。
漫長的拍攝經曆雖然很煎熬,從場景搭建到基地轉移,巨大的投資鞭策著整個劇組爭分奪秒, 與時間賽跑,仿佛每一分鐘都在燒錢, 慶幸的是,他們最終交上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男主演周易的殺青戲安排在農曆10月23日,正是他28歲生日前一天。
很有意義的日子, 也是周易正式從演員到投資人的轉變。
當初周易願意全力投資《地球使者》,是因為他覺得,國內有這麼好的一個科幻電影題材實屬難得, 再加上劇本故事情節、演員陣容以及製作團隊都非常不錯, 但凡費點心血精工細作好好拍,它完全可以逆襲成為國產科幻電影的裡程碑。
畢竟, 這是張鳴導演耗儘兩年心血籌備的劇本,難度之大難以想象, 但畫麵感也非常恢弘壯觀。
事實證明, 周易的眼光很獨到。
最後一場殺青戲,是周易飾演的男主角陸天, 在寒冷的冰山水下與異獸惡戰。
一次又一次沉入冰冷刺骨的水裡,穿著厚重的劇服與扮演異獸的替身在水下過招,直至張鳴最後舉起導筒大喊一聲:“哢!”
周易從水麵攀爬而出, 濕透的全身上下泛著寒氣,臉上滄桑和血跡的妝容,男人味十足,顯得他仿佛真的踏過冰山火海,帶著一身疲憊堅定而來。
曾有媒體分析過, 他與娛樂圈如今橫行的那些小鮮肉很不一樣,同齡人的他早已被劃分為老戲骨行列了,是真正的腳踏實地拍戲,有才華有風骨,有演技有毅力的演員周易,而不是光鮮亮麗的大明星。
周易不顧一身水氣,走到監視器後。
張鳴十分滿意地給他看了回放,“周老師,辛苦了!表現力特彆棒!”
果然是他一開始就看中的演員,演技精湛到沒話說,幾乎每次都是一條過,這段比較艱難的水下戲,都提前半小時收工了。
李星河第一時間拿著厚重的毛毯給周易蓋上,周易卻渾然不覺得寒冷,隻是從頭到尾盯著屏幕裡剛剛拍攝的畫麵。
最後,嘴角微揚。
不出意外,這就是他的殺青戲了。
而後又瞥眼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時間。
13:08分。
心中盤算著還能在淩晨之前趕上飛機去北市。
因為好巧不巧,今日蘇安在北市有一個重要的學術會議,晚上不能趕過來為他慶生。
所以三天前,在跟他視頻聊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女人俏麗的臉上寫滿了失落和愧疚。
周易當時笑著溫聲哄她:“安安,沒關係,以後年年歲歲,我們都可以陪伴彼此。”
其實生日對他來說,並不是要拿來宣揚慶祝的日子,往年他也隻辦過一次生日晚會回饋粉絲,隻唱了一首粵語歌曲《真的愛你》,謹以此悼念母親。
而後這些年,他與姐姐周夢岑一樣,也沒有認真過過生日,偶爾在劇組,也隻是隨意吃個蛋糕。
或許是父母雙親不在,生日也變得毫無意義,隻是徒添悲傷。
隻是蘇安好像很看重這次生日,她很認真盯著他說:“可這是我們在一起後,你第一個生日呀。”
很重要很重要。
周易心中一軟,大概,女孩子想要的浪漫,也包括給另一半過生日吧。
於是便跟她說,殺青完後他不參加第二天的殺青宴了,直接飛去北市,讓她好好準備迎接壽星到來。
蘇安這才揚起了笑容,眼底似乎還有些許狡黠之光。
“老公,我也有一份神秘大禮等著你哦!”
自領證後,她偶爾也會叫他老公,不過更多的是喊周槐南,哪怕是在床上被他欺負得喘不過氣時,也要一遍一遍喊著他的名字,仿佛這輩子都喊不夠一般。
而每當她喊老公時,周易就覺得,這姑娘肯定是在想什麼法子折騰他。
而他很享受這種被蘇安想辦法折騰的感覺,看到她一點一點變得嬌寵起來,覺得人生得妻如此,足矣。
所以拍完最後一場殺青戲的周易,已然念妻心切,確定沒有問題後,便笑著直起身,準備接受鮮花和殺青合照。
卻沒想到,早早準備好的鮮花和橫幅都沒有第一時間簇擁上來。
周易還在想,是不是她們等在攝影棚外沒有進來,正想問李星河,卻見這家夥閃躲著退回了一旁。
而張鳴忽然拿出一本新的台詞劇本,丟給他。
“周老師啊,昨晚我想了又想,覺得有一段戲,還是要補上。”
周易眼皮跳了跳:“什麼戲?”
張鳴嘴裡叼著一根煙,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放心,就一個鏡頭,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
周易翻開劇本一看,眉梢微挑。
的確隻有一頁紙劇情,劇情不複雜,隻是陸天的一個夢境。
關於他妻子,蔣柔的。
“我總覺得你跟蔣柔的結局太不圓滿了,她為了救你而犧牲,一個人永生永世在那個虛無縹緲的宇宙裡飄浮,我覺得,陸天一定還想在有生之年見她一麵的,哪怕是夢裡,也應該見一見。”
周易怔了怔。
的確,作為陸天,他真的很想見一見蔣柔。
那種痛失摯愛的絕望感會讓人窒息,哪怕瀕死之際,他也想再見她一麵。
哪怕是夢裡。
就如當初地震之後,他雖然決定放下蘇安,可是午夜夢回,依舊想見她一麵,哪怕遠遠看一眼,也好。
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他也曾體驗過,後怕過。
“你說得對,但是……”
周易有些無語。
“陳老師兩天前已經殺青了。”
女主角陳麗婉都殺青了,這臨時想出來的戲怎麼補拍?總不能把正在國外度假的人捉回來吧?
張鳴卻道:“沒事,我跟陳老師商量過了,這個鏡頭蔣柔不用露臉,我要的就是那種,在萬籟俱寂的漆黑宇宙,你穿著宇航服再一次來到太空,乍然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熟悉的身影,你知道她是誰,觀眾也知道她是誰,僅此而已。”
無非是圓了劇裡陸天的夢,然後讓劇外觀眾產生了更大的遺憾。
周易瞬間就明白了張鳴的意思,再次看了一眼時間。
“行吧,開始吧!”
雖然歸心似箭,但他也非常讚同把這個夢境放在結局,《地球使者》的感情戲不多,但是男女主角那種為人類生存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無畏精神,反映的是末日災難來臨前,無數普通夫妻最真實的一麵,催人淚下,是全劇的精髓所在。
周易也想讓陸天跟蔣柔這個外表柔軟,內心卻堅韌無比的女人,做最後的告彆。
還好從影視城到機場也就一個小時的距離,飛機兩個小時,就算拍四個小時,十二點之前,也足夠趕到蘇安住的酒店。
但也不敢排除會有意外發生。
於是他隻能從李星河那裡拿了手機,臨時給蘇安發了一條信息,說明了一下突發情況。
“好!太空艙攝影組準備!”
隨著張鳴一聲令下,整個劇組有條不紊運作起來。
大概是張鳴提前有交代,所以並沒有人因為臨時加戲而不快,相反,因為是最後一場戲,所有人都很認真做著最後的工作。
這場戲難度不大,主打的就是一個鐵漢柔情。
當地球恢複往日生機後,陸天最後一次穿上宇航服,駕著宇宙飛船,獨自一人進入浩瀚太空,漫無目的地穿梭在星辰之間,回憶起當年與妻子蔣柔一起出行任務的時光,還有此刻在地球上逐漸長大,立誌也要成為一名宇航員的兒子。
蔣柔離開了十年,而他也終於完成了使命。
當陸天從舷窗望向腳下再次充滿藍色浪漫的星球時,心中那股想追隨妻子而去的念頭愈加濃烈。
眼眸閉上的那一刻,眼前忽然白光一閃。
陸天猛然睜開眼,一個機艙形狀的物體從窗外一劃而過。
他震驚了兩秒,然後幾乎是反射性地操作駕駛艙,駕著飛船追了上去,直到近距離靠近那艘熟悉的太空艙,殘敗破舊。
陸天情緒猛然激動起來,眼裡情不自禁蓄著淚水,直直盯著那個越來越近的影子,直至與它同速度,進入同一軌道。
完美對接上後。
陸天身穿厚重的宇航服走進那艘隻有一半的太空艙,當艙門被拉開的一刹那,回憶如潮水洶湧而來。
“陸天,記住,你是拯救地球的唯一使者!”
“陸天,好好活下去!”
“陸天,我愛你!”
他看著艙內熟悉的環境,依舊是當年蔣柔奮不顧身,帶著失控的飛船離開時的模樣,時間仿佛在這裡停止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歲月痕跡。
他一步步往裡麵走,卻忽然卻步。
駕駛艙內,一個熟悉的身影安安靜靜坐在那裡。
熟悉的國旗紅艙內航天服。
陸天震驚了兩秒後,緩緩走了過去,他一臉不可置信地蹲下身,喜悅之情油然而生。
“蔣柔。”
本就是帶著向死而生的絕望而來,如果能在這浩瀚宇宙與妻子重逢,廝守終生,就好像是上天對他的嘉賞。
陸天在心中念著妻子的名字,緩緩打開宇航服頭盔。
原本,這就是電影的結尾。
陸天心中的旁白此時響起:當我完成使命的那一刻,餘生所願就隻有找到你,不讓你孤單一人在這孤獨的宇宙漂泊。
頭盔之下是誰,電影沒有明說。
從陸天閉上眼那一刻,也沒有人知曉,這到底是陸天的夢境,還是他真的在茫茫宇宙中,再一次遇上了蔣柔。
Open式的be結局,往往更令人揪心。
然而現實中,當數十斤的頭盔被揭開後,等待周易的,卻是更大的驚喜。
他看著裡麵明豔熟悉的麵孔,是他剛剛拍戲前還心心念念的人兒。
四目相對那一刻,周易怔楞了許久,呆呆望著蘇安。
又或許是還沒有從戲中走出來,剛剛一鏡到底的情感變化,幾乎讓他無法抽身,此刻看到想念至極的妻子,又仿佛是電影中蔣柔的身影。
那些他曾經嘗過的得失之痛,這一刻仿佛與電影中陸天的情感交織為一體,蓄勢待發。
場外的張鳴依舊沒有喊cut,而是緊緊盯著這一幕,看著鏡頭裡的周易忽然摘下自己的頭盔,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蘇安原本是想給周易一個驚喜的,但對上他那雙絕望與驚喜交織的深邃眼眸時,心底忽然受到感染一般,隻一眼就被他帶入了戲中。
早在穿上這套六十多斤的宇航服時,張鳴導演隻給她大概講了一下陸天這場感情戲,但她能感覺到其中的沉重與偉大。
如果地球真的有毀滅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會奮不顧身去拯救這顆藍色星球。
直到地球恢複勃勃生機,他才會卸下所有重任,回到那個當初為他而犧牲的人身邊。
蘇安呆呆望著幾乎是喜極而泣的周易,忽然不知該喊他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