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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悚片導演 妄鴉 13349 字 8個月前

這幅畫給人的感官實在不太好,因為格外明亮的色彩強烈對比之下,猛然一眼看上去很難不受到衝擊。

宗祈感覺自己受到精神汙染,思緒沉沉浮浮,愣愣地盯著畫麵出神。

直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撿起地上的遮光布搭在畫架上,將畫麵儘數遮住後,黑發青年才驚覺自己冷汗已經淌了一背。

“這還是幅未完成的作品,暫時沒有到可以問世的時候。”

好聽的男聲從他身側傳來,有如山間冷泉叩擊鬆石,低沉磁性。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

宗祈結結巴巴的開口,卻在抬眸時愣住。

畫架旁站著的人又瘦又高,麵容被陽光切割出莫辯光影,白色頭發紮在腦後,細長的眼鏡鏈垂落,中和了側臉的陰柔冷鬱,平添一絲禁欲的書卷氣。

他隻穿著一襲再簡單不過的白襯衫,膚色卻比布料更加蒼白,白到有些病態。袖口挽到手肘,襯得手臂上青色的血管觸目驚心。

甚至不需要自我介紹,宗祈就在心裡自動將對方和畫室門口的名字契合。即使對方看起來年輕到很難和“教授”這兩個字聯想到一起。

“你好。”

男人率先露出淺淡的笑容,衝散了那種毫無緣由的違和感。

“教授好,我是16屆導演2班的宗祈。因為敲門後沒聽到聲音,剛好門又沒鎖,所以冒昧進來想放一下這個.......”

越解釋宗祈的聲音越小。

他的臉逐漸變紅,心底社死咆哮。

進來前宗祈沒想到這是一間私人辦公室,這種情況下被當場抓包,簡直恨不得地上裂開一條縫鑽進去。

“真的非常抱歉,我不知道那是您未問世的作品。”

黑發青年盯著自己鞋尖九十度鞠躬道歉,將手裡的文件雙手舉過頭頂。

“原來是程教授提到過的學生。”

文件抽出翻動的聲音近在咫尺,“沒關係,本來就是沒徹底定稿的作品,還需要修改一些細節。”

油畫即使定稿後依舊可以覆蓋新的油彩反複修改,隻要還沒上光油,那就意味著作品仍未完成。

宗祈鬆了一口氣,看白發男人轉身走到辦公桌前,“請坐。”

他拘謹地走過去坐下,看對方隨手將唱臂擱到黑膠唱片上,喇叭花模樣的金色留聲機便開始傳出悠揚的小提琴聲。

“老師,我......”

“不必使用如此正式的稱呼。”鬱塵雪道:“程教授隻是讓你跟在我身邊接受一段時間的藝術熏陶,你的美學鑒賞課最終考核分數權並不在我。嚴格上來說,我並不算你的老師。”

“啊、好的,鬱教授。”

宗祈迅速改口,看著坐在對麵的人推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碟邊上放著新鮮切好的檸檬和白糖方塊。

鬱塵雪溫和地笑了,“放鬆,你太緊張了。”

一時間,畫室裡隻能聽見小提琴和黑管交織的演奏,銀色勺麵旋轉撞擊在杯底的叮咚細響。

紅茶的溫度稍稍滾燙,飄散的霧氣氤氳溫暖了思緒,也讓宗祈緊繃的精神得以放鬆。

透過茶麵上蒸騰的霧氣,他暗暗地打量著對麵。

很少人會選擇將頭發染成純白色,因為稍微黯淡些的皮膚都很難駕馭起這個色調,更彆說留長了。

說起來,長頭發好像一向是藝術家的標配。宗祈自己的頭發就是因為一直懶得去店裡剪,這才過耳的。

毫不誇張的說,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如果可以的話,宗祈更想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美並不因為性彆區分界限,更何況比起外表,男人身上出塵高潔的氣質更為矚目,每一寸都是造物主的恩賜,好看到不可思議。

在門德爾鬆E小調協奏曲歡快的音調下,鬱塵雪端起茶杯。

“好些了嗎?”

宗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好多了,謝謝鬱教授。”

“既然放鬆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開始?

黑發青年瞳孔裡浮現出不加掩飾的疑惑,就像麵對教導主任那樣瞬間坐直。

察覺到他的緊張,鬱塵雪失笑,“不用拘謹,隻是一個小小的測試,關係到接下來一個學期的教學模式。”

“好。”

宗祈老老實實地坐在凳子上,就像小學生那樣把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腿上,脊背挺得筆直。

“我準備好了,教授您問吧。”

雖然鬱教授說他並不負責實踐課最終的分數,也不能決定他重修課到底過不過,但宗祈絲毫不懷疑自己渾水摸魚討不了好的下場。

“好。”

心理學教授修長的指節屈起,輕輕叩動著桌麵,“你從剛才那副畫裡看出了什麼?嗯......沒關係,什麼都可以說,務必暢所欲言。”

一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問題。

宗祈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這種類似看圖說話的問題一向是美學鑒賞課裡的基礎問題,除了其他往哲學方麵引申的題目外,實踐課上也經常把一副世界名畫往那兒一放擱著讓學生來鑒賞。

“嗯......畫麵是明亮的色調,但意外讓人感到壓抑。”

宗祈斟酌著回答,“第一眼看上去的時候甚至覺得有些絕望和痛苦,額,甚至反胃。”

鬱塵雪笑容如常,微微點頭,鼓勵他繼續往下說。

“後來我發現,這種令人不安的元素或許來源於畫麵的氛圍,因為那些色彩都是一截一截堆疊起來,不能說不整齊,就是有點瘋狂......但也還挺好看的。”

說完後,宗祈心底忐忑。

正如作家的文字一樣,藝術家的畫作同樣能夠反應他本人的精神狀態,當然,如果創作者本身意識到這點並且有意更改的話這條定律就行不通了。

通常情況下宗祈不會乾出在創作者麵前妄加評論的低情商行為,就算有,那也是高情商的大誇特誇。

但或許是紅茶的溫度剛剛好,陽光從窗外鋪到地板的紋路上,還有一些恰到好處的鼓勵,在這位第一次見麵的教授麵前,宗祈不自覺吐露了自己的真實感受,說完後才補上一句乾巴巴的挺好看。

聽完他的回答,畫室內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才響起茶杯被放下到杯托的清脆響聲。

“十分獨特的見解,宗同學。”

鏡片將背後幽深瞳孔的色彩遮住,心理學教授雙手搭在桌麵,微微挑眉,“這幅畫的主角是文森特·梵高。”

宗祈恍然大悟。

因為審美超越時代太多,梵高在生前並不被人理解,窮困潦倒,生平僅賣出去一副畫。

然而在他死後,一幅幅畫被拍賣出天價。人們稱讚他為偉大的藝術家,表現主義的先驅和十九世紀的啟明星。

他最出名的事跡有割掉自己的耳朵,以及在精神錯亂的情況下在麥田裡對著自己的肋骨開槍自殺。

難怪宗祈覺得畫麵上的天空有些眼熟,因為它和梵高著名的畫作星空有些許類似。包括他從畫麵裡直觀感受到的瘋狂,因為梵高除了是個畫家以外,還經常被稱為瘋子。

“正因如此,你的結論才讓我感到驚歎,很少有人能夠從畫麵中看出這些深層含義......”

話語中止於一陣忽如其來的鈴聲。

白發教授抬起手,露出抱歉的神情,轉身走到畫室書架背後。

幾乎是轉過社的刹那,男人刻意偽裝的儒雅笑容便登時收斂。

相比於外麵擁有大落地窗的正廳,書架背後顯得陰暗許多。暖黃色的複古燈光映下,照亮了深棕色書架上一排排按照首字母整齊排列的厚重書籍,燙金字母火燒那樣閃亮,暗暗發光。

離開的人站在隔間內的陰影裡,手指從拿破侖法典掃到純粹理性批判,下顎線冷漠而不近人情。

電話對麵的人全然不像執掌龐大組織的領袖,畢恭畢敬地放低了聲音:“老師。”

......

宗祈看著教授離開,轉頭悄悄捏了塊方糖扔進茶裡。

白色的糖很快就在紅色的茶水裡溶解,和著新鮮擠出的檸檬汁一起,酸酸甜甜,好喝極了。

新教授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或許待會能夠爭取將實踐課時間集中固定,以免耽誤自己正常的直播以及導演工作。

沒錯,宗祈對自己的導演新職業接受得很快。

反正乾什麼不是乾,這還乾回本職工作了呢,挺好。

畫室內依舊流淌著悠揚舒緩的小提琴曲調,日光燦爛。

就在宗祈一邊喝茶,一邊眯起眼睛打開手機鎖屏時,提示框裡忽然冒出來一個提示。

【通知:《荒村驚魂》大劇本將於後天早晨九點開拍,請導演於今天午夜十二點之前在係統軟件內提交參演名單,過時將予以扣除點數懲罰】

宗祈:“......”怎麼這麼快!

他回憶了自己在《精神病院》小劇本裡和連環殺人狂的殊死搏鬥,對接下來的大劇本充滿憂心。

希望是部靈異片吧,至少有豁免權。

黑發青年搖了搖頭,將思緒從頭腦中甩出去,低頭打開了恐怖片導演軟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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