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給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哀怨的女聲由遠及近,仿佛貼在他耳邊嗬氣,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宗祈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發現自己的思路從開始就錯了。
如果死的是安娜,那王師傅體內不該有母蠱。
如果母蠱在王師傅身上,死的是王師傅,那地下的安娜為什麼沒死,為什麼當前存活演員隻少了一個人。
井口的光線投射進來,在青石板路上鋪了一層皚皚白霜,和宗祈此刻的心情一樣如墜冰窖。
宗祈深呼一口氣,猛然回頭。
原先耷拉著頭的安娜抬起頭,她的黑發披散,瞳孔變成死灰一樣的白,泛著不詳的色彩。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裡......”
她一把抓住了宗祈的後背,指尖深深掐進脊背裡,聲音尖利變調。
就算宗祈反應再慢,這個時候也回過神來了。
以安娜現在的狀態,恐怕是已經被鬼魂附體了!
早在他開啟重拍之前,井邊上搭著的那隻手和頭發,恐怕也是屬於安娜的。
是因為過於沉浸人設,還是因為她是純陰之體?
黑發青年滿頭冷汗,伸手去掰她的手指。
對方的手指冷得不像話,明顯不像活人應有的溫度,指甲掐出青白。濕漉漉的頭發貼到宗祈手心,涼颼颼一片。
宗祈能明顯感到自己後背被掐地生疼的感覺。
他心臟砰砰直跳,明白如今局勢的險峻。
截止現在,他瞳孔上當前存活演員依舊是7。
這意味著地底的東西附體安娜後,她本人並沒有受到生命危險。
在宗祈已經沒有再重拍一次的權限的情況下,這算不幸中的萬幸。
但如今這已經不是最需要關注的問題,而是......
這樣狀態下的安娜不知道會不會被係統判定為靈異存在。宗祈聯想起之前兩次鬼魂剛近他的身就被削弱力量的情況,又看了眼搭在自己身上毫無變化的手,心裡難得有些沒底。
萬一要是被附體的安娜在係統的眼裡還是安娜,那自己豈不是危險了?
黑發青年強裝鎮定地開口:“那個,能不能把你的手先拿開?”
那雙白色的瞳孔定定地看了他許久,就在宗祈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血濺當場的同時,‘安娜’終於慢吞吞地開口了,一字一句。
“把我的手......拿開?”
“對。”宗祈如同小雞啄米一般點頭:“有什麼話我們慢慢說,能幫得到的我儘量都會幫你。”
他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瞳孔上的倒計時時間。
還剩四分鐘,電影就要結束拍攝了。
隻要能拖過最後的時間,就是勝利。
被這雙眼球直勾勾地盯著,饒是宗祈也心底忍不住發毛,不知道自己這回能不能用忽悠大法蒙混過關。
‘安娜’安靜地看著他,就在宗祈即將鬆一口氣的時候,她忽然在皮肉上扯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並不包含多少感情,沒有冰冷,不含蔑視,甚至不帶什麼含義,卻足夠叫人毛骨悚然。
刹那間,宗祈背後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甬道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爬行聲。
千萬隻密密麻麻爬行的屍蠱在鬼氣的滋養下裂變繁殖,逐漸爬滿了整條通道。
它們張開羽翅,徑直朝著宗祈撲來,環繞般將他圍困在中央,遠遠地看過去就像一個深黑色巨大的繭。
宗祈頭皮都在發麻。
雖然他不怕蟲子,但是一下子這麼多蟲子扒拉上來,這誰頂得住啊?!
好在這些蟲子和被附體的安娜不一樣,它們都是屍蠱,從僵化狀態中硬生生被鬼氣喚醒,算不得活物。即使數量再多,也沒法近宗祈的身,而是在飛過來的半空中就被燒焦,發出難聞的味道。
然而在宗祈應付這些屍蠱的時候,驅動蠱蟲後的‘安娜’再沒看他一眼,反倒張開雙手下壓。
從地底源源不斷湧去的鬼氣將她整個人憑空托起,漂浮在半空之中,緩緩朝著井外飛去。
還有三分鐘!
黑發青年一步步艱難地後退,退到井壁上開鑿出的階梯前,雙手雙腳並用往上爬,朝著往外飛的‘安娜’大聲呼喊。
在他的腳下,千萬隻蟲群堆疊著,烏黑的井水噴湧泛濫。
“你先冷靜一下!等等,不是說要去找你的孩子嗎,我知道你的孩子在哪!!!”
他張開雙臂阻攔蠱蟲飛上去,一朵一朵灰黑色的蟲霧在他周圍煙花般炸開,化作細密黑沙灑進土下。
此刻井外的人也發覺了異常。
王師傅癱在地上,口吐白沫。
他剛剛被喂了不知道多少特質煙草,最開始還能言語表達自己的反抗,最後被村民集體摁住,當真嘔出一堆蟲子,臉色慘白。
舉著火把的村民們聚集在中央,將吐出來的蠱蟲集中進行處理。
“母蠱怎麼還沒吐出來?繼續喂!”
就在他們急著繼續塞煙草的時候,終於看到王師傅嘔出一條長長的蠕動的蟲子時,大地忽然開始一陣瘋狂顫動。
“怎麼回事?”
所有人驚疑不定地站在原地,逐漸有人看到井口的不對。
那裡飄起灰色夾雜著塵土的蟲霧,在黯淡的大地上散開,濃墨滴進滾燙白水中。
蒼白的手指一根一根搭在井沿,濕漉漉的黑發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