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如英那些破碎恍惚的“前世”記憶中,她其實和日子瀟灑恣意的國舅爺沒有太多的交往,但她永遠記得,她來將軍府的這一日,姑母同他說了自己的遭遇,他與自己同仇敵愾,罵道:“那等人家配不上我將軍府的表姑娘!什麼東西也敢欺負我曹氏的人!”
小少爺或許隻是出於她和曹氏沾親帶故,覺得她如此狼狽的“和離”丟了他本人和曹氏的麵子,才如此義憤。
但是劉如英永遠感激他曾說過的話“你就在這裡住著,誰敢欺負你,得先問問小爺我的鞭子!”,正如他今日所說的“這將軍府是大伯母的家,也是你永遠的避風港!”……
所以哪怕後來得知他做了諸多錯事,釀下無儘惡果,最後慘烈而死……她依然為他落淚,感到痛心!
畢竟她後來嫁的早,小少爺在她心中永遠是現在的這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而不是後來旁人告訴她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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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頭痛地打了個手勢,讓湛兮坐下,而後說:“你今日進宮去,聖人與貴妃娘娘可是告知你將軍安然無恙?”
“如果不是的話……”劉氏猛地顫了一下,咬緊了牙關說,“或許有些怪力亂神了一些,但諸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且聽你表姐說一說。”
劉如英動了動喉嚨,似乎在斟酌著措辭,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組織好了自己的語言:“我……我不知從何時起,就忽然會夢見一些未曾發生的事情,一開始我以為這隻是做夢,但是後來……後來我發現,我夢見的事情,在不久之後,都會發生……”
說著說著,劉如英就停頓了下來,似乎在給湛兮反應和理解的時間。
湛兮什麼沒見過,淡定地複述:“表姐的意思是,你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你會做預知夢?”
“預知夢?”劉如英愣了一愣,似乎在思考這個詞的意思,然後才謹慎地點點頭,說道:“約莫就是如此。”
湛兮已經大概猜到這位表姑娘是怎麼回事了……她該不會是重生了吧!?
“我、我夢見大將軍在大戰中,受了傷,原先傷口看著要愈合了,但後麵情況又惡化,傷口化膿了不少,大將軍還會發燒發熱……大將軍的情況很凶險。”
劉如英頓了頓,見湛兮沒有開口罵她,還在耐心地聽著,心下鬆了一口氣,繼續說自己編好的台詞:“好在後來有一個雲遊郎中恰好到了北庭都護府,他身上帶著一種藥,很奇怪,似乎是長有綠毛的糨糊,把這些糨糊上的綠毛刮下來,塗在傷口上,就能幫助傷口愈合。”
“後來大將軍痊愈,還說好在有這郎中的綠毛神藥,要不然他就要凶多吉少了……”
說到此處,劉如英就忍不住有些惶恐了起來了,因為現在情況和她的“預知夢”不一樣了,大將軍沒有在北庭都護府,反而是已經在回來京城的路上了,那他還能遇見那個雲遊郎中嗎?
大將軍為什麼會突然要回京?是不是他身子已經扛不住了……想到那差之毫厘,謬以千裡將會造成的慘烈後果,她沒有辦法不害怕。
她剛“活過來”沒多久,根本沒有想好要如何拯救自己的親人,她隻是一個柔弱的女子,自幼寄人籬下,像是一根隻能依附著石頭的野草,什麼都不會,隨意就會被人踩死。
她急急忙忙地趕回來,還想著跟在姑母的身邊,多多向姑母學習,再不動聲色地透露一些“未來”的事情,讓姑母他們早做好應對的準備,儘最大的努力挽救自己的親人,可是她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竟然就得知大將軍要回京了!
這給了劉如英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好像她的重活一世毫無意義,事情反而會變得更糟糕,厄運會來得更早,而她毫無反抗之力,她痛苦又驚慌,恨不得嚎叫出聲,可她嚎不出來……
她怎麼可以那麼脆弱又無能,遇見事情隻會叫隻會哭!?
她應該說出去,讓能做事的人去思考應該要如何做!
至於暴露了自己之後,大家會如何看待她,會不會把她當成是鬼附身,或者當成是什麼奪舍的精怪……她會如何,會不會被殺死?
那一切,都無關緊要了吧?隻要能救活大將軍的話,她是可以去死的!反正她早就已經“死”了啊!
她還清楚的記得,那把秀麗的青光劍,她所有嫁妝中,最特彆的存在,是證明她也應當是英氣十足的將門虎女的象征,可最後,這把寶劍,架在了它主人的脖頸上。
冰冷的觸感落在脖子上的時候,那種讓渾身的毫毛都抖動了起來的感覺……讓劉如英至今會顫抖。
那一刻,血都似乎凝固了,她害怕、惶恐,她想要哭泣,但那無邊無際的絕望和悲哀,卻給了她最後的力量,她重重地一劃!
血線蕩開,重重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劉如英恍惚中還看見姑母他們的身影,貴妃娘娘十二破間裙,異色綾錦,雍容華貴,小少爺打馬而過,緋衣翩躚……
他們來接她了啊。
然而,再一睜眼,她驚奇地發現,她又回到了和離後,被掃地出門,彷徨不知去往何處的時刻。
就在此時,身旁的老嬤嬤如同記憶之中的那般建議說:“不若北上,投奔你姑母去吧?”
正如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刹那,重新轉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