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位傳聞中的曹國舅, 當真篤定自己是“天下第一負責任的人”的自得模樣,花青鈺被氣得幾乎要嘔血,他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與他講道理, 他便胡攪蠻纏。
而等你受不了了打算要以其人之道, 還之其人之身的時候, 他又拐了個彎來,要與你講道理了。
這時候你若要胡攪蠻纏下去, 在這個領域你的經驗不如他豐富不說,一貫以君子儀態當端方來要求自己的士族子弟要如何才能才能如此恬不知恥?
況且哪怕你當真如此舍得下臉麵去與他撕胯,那他那如沐春風的溫和又講道理的模樣,便會將你襯托得無比醜陋。
世家子弟如何能忍受此等毀滅人設的事情?
花青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世間門, 竟然當真有如此無恥之人!這位曹小國舅, 真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曹國舅,”花青鈺不再喊“國舅爺”了,他冷冷地盯著湛兮看,“曹國舅要如此‘負責任’, 在下不好指摘。”
“隻是若如此的話,這天底下, 豈不是人人看了曹國舅你的盛世美顏一眼, 便要撞了胳膊崴了腳, 都想要叫你負起責任來了?”
說著,花青鈺示意了一下周遭,果真,周圍有不少男女老少的麵上都似乎有些雀躍與蠢蠢欲動之色……如果湛兮順勢承認這話的話,那他的麻煩可就大發了。
不過,湛兮微微一笑, 就算這位世家子弟智商回籠了也沒有什麼用處呀,因為,他會比花青鈺想象得更無恥!
“什麼?負責?我雖是天下第一負責人的人,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找我負責的呢!”湛兮說著,不懷好意地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圍的人,嬉笑道,“我負責啊,就講究一個投緣。”
“如果是這位聞姑娘一樣和我投緣的人,那我就負責到底。那要如果是頭扁……哦不,我的意思是不夠投緣的人,我合理懷疑這是來刺殺我的刺客,即刻要命人亂棍打死!”
“亂棍打死”四個字,湛兮說得鏗鏘有力,嚇得那些想要現場學習聞獅醒同學史無前例的求職手法的投機者,紛紛被收起了意動的小心思,臉色蒼白地往後退。
花青鈺:“……”便是再好的教養,也要忍不住罵娘了呢,這一位,他竟能如此自信地在他人的忍耐極限上反複橫跳。
******
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掰扯下去就沒意思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位花家的公子,口舌之技上,他完全不是湛兮的對手。
於是乎,士族群中有人邁著四方步走來,正是花家家主。
輸了就是輸了,他這愚蠢的兒子還在那兒輸不起,他卻不能表現得輸不起,士族不能露出輸不起的模樣!
再鬨下去,擺好的給大將軍接風洗塵的酒席,菜都要涼了……這是要打誰的臉麵?曹小國舅的?曹大將軍的?還是那對遠在皇都,出了名的嬌寵縱容曹小國舅的夫妻的?
折可克見那花家家主含笑走來的模樣,就知道,這事情終了了,他家小金童弟弟,靠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並厚如城牆的臉皮,白搶來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姑娘。
“你先前說,小金童從前是這樣?那他還氣過誰?”折可克本來是要打定主意,不與萬子北聊天的,但是縱觀左右,好像也就是萬子北更知道一些有關於湛兮的往事了,他不得不捏著鼻子向萬子北打聽打聽。
萬子北沉默了一下:“他……他還氣死過我曾經的頂頭上司。”
“氣死!?”折可克忍不住拉高了聲調,“怎麼氣死的?你說真的,還是誇張地說?”
萬子北的表情有些苦惱:“這事情不太好說,因為說是小國舅氣死的,但是也不太對,因為我那頂頭上是事先就服了毒。但是說不是小國舅氣死的,也不太對,因為他真的是被小國舅給氣得當場吐血,然後就氣絕身亡了。”
折可克額角青筋暴跳如雷,萬統軍,你一定要如此說話嗎!?
折可克咬牙切齒:“所以他到底是給金童子氣死的,還是不是給金童子氣死的?”
萬子北見他憤怒的模樣,更猶豫了,於是斟酌著說道:“就……怎麼說呢?大概就是他又是給小國舅氣死的,但又不是給小國舅爺氣死的。”
折可克:“……”他沉默地對萬子北報以死亡凝視。
萬子北回以自己真誠的大眼睛。
折可克:“萬統軍,你的表達得很好,下次你就不要再開口表達了。”
萬子北:“?”
我說錯什麼了嗎?
******
花家主要沉穩多了,先向馬背上的曹子爽行了個禮,又笑吟吟地打了圓場。
他輕斥了花青鈺後,又把自家兒子輕鬆摘掉,然後格外大方慷慨地表示這丫鬟能和湛兮“投緣”到湛兮要負責一輩子,當真是她十世修來的福氣,他們花家願意將這丫鬟割愛。
花青鈺目眥欲裂,正要製止:“阿耶,不——”
但是花家主卻狠狠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無人瞧見的角度,花家主看自家兒子的眼神,已經極為恐怖了。
花青鈺被父親這眼神駭到了,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湛兮抱著手臂看他們唱紅臉的唱紅臉、唱白臉的唱白臉。
他吊兒郎當的,一副被討好到了的鬼樣,還得寸進尺地說:“嘖嘖嘖~瞧瞧、你們瞧瞧,還是這位花家家主是體麵人呐!多會辦事!花青鈺,你怎麼一點都不像你老子?”
你怎麼一點都不像你老子?這可絕不是什麼好話!
花家主也立刻嚴肅了臉:“國舅爺,還請慎言。”
湛兮眨了眨眼睛,一副被氣到的模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對花青鈺說:“嘖!是我說錯了,你老子其實還挺像你的,都那麼小氣!”
老子挺像兒子的,這是什麼嘲諷炸裂的說法?
“噗——哈哈哈哈哈!”曹子爽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兒子這張嘴,是給太上老君開過光了吧?不然怎麼能那麼會氣人?
不止曹子爽在笑,在場那些平頭老百姓,都沒能憋住,哈哈大笑了起來,賣餛飩老嬸子笑得的連湯勺都拿不穩,在手裡一直抖。
花家主:“……”
他陰沉地掃了湛兮一眼,很好……曹國舅,剛來這地界兒,就打算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是吧?
******
折可克近距離地目睹了湛兮以一敵一,砍翻全場的好戲,心中羨慕極了,忍不住感慨著:“我若也有這口才,那就好了。”
“你還是不要有比較好。”萬子北說。
“為什麼?”折可克說好不理這個該死的萬統軍的了,但是誰讓萬統軍好像知道的不少的樣子呢,而且折可克他生性就好奇心拉滿。
萬子北歎了一口氣:“小國舅爺是誰?他是聖人和貴妃娘娘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落入凡俗人間門的天庭至寶。”
“折將軍,我說真的,你和小國舅不一樣的,”萬子北老實巴交地說,“他氣死人有人管埋,你氣死人彆人會埋了你!”
折可克隻感覺心口中了一箭:“……你對比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對比了。”
花家主果然是老辣薑,哪怕周遭都是他們平日裡完全瞧不上眼的平頭老百姓的嘲笑聲,他也依然無動於衷。
不僅如此,花家主還能笑吟吟地和其他士族的家主一塊兒,和曹子爽他們熱情地招呼了起來,說是已經擺好了酒席。
聞獅醒眼睜睜地看著花家主似乎打算把花青鈺拉走,她剛要開口,就聽到湛兮大喊出聲:“花家主!!!”
被湛兮嚇了一大跳的花家主:“……國舅爺,可是筵席安排不夠妥當?”
“不是,你方才說得好好的,你怎偷偷摸摸地要把你兒子拉走?”湛兮指著花青鈺的胸口,“裡麵那東西,不應該給我嗎?”
花家主笑容僵硬:“……”你他娘的就為了這破事!
你這曹國舅,和我這糟心的兒子一樣,簡直他娘的晦氣!
最後,花家主從已經完完全全失魂落魄的花青鈺的衣襟中,扒拉出了那一坨賣身契,交給了湛兮。
“國舅爺,還請收好了。”
湛兮沒收好不說,還反手就把賣身契又揉了揉,然後塞到他家小馬駒的馬嘴邊:“喏,給你吃,這可都是有文化的墨水!吃了你立刻就變成一匹有文化的、腹中有墨水的好馬!”
小馬駒根本聽不懂墨水不墨水的,但塞到了嘴邊的東西,它還是張嘴就吃了。
聞獅醒看著自己騎著的這一匹小馬,嚼嚼嚼沒幾下就把她這一世的枷鎖直接吞沒,頓時感覺臉靈魂都鬆了一下。
花家主強行忍耐住了暴躁的心,打算繼續招呼大家上什麼誰誰誰家,開酒席,湛兮卻衝他伸出了養尊處優,白白嫩嫩的手:“啥意思啊你們,你老糊塗啦,隻給賣身契?籍契呢?”
花家主看向花青鈺。
花青鈺神識恍惚了,眼睛一直盯著聞獅醒看,聞獅醒卻雙眼發亮地一直盯著湛兮看,滿眼都是——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靠譜的人!真的在你開口之前,就能幫你把一切後患都處理乾淨!
天啊……她當機立斷跳下來果然是沒有錯的!雖然摔得很痛,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個鮮衣少年果然能幫到自己,泄露天機的老人沒有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