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琅琊過來的雲氏這對叔侄,都是母胎單身的。
雲中雀曾經有一門婚事,但未婚妻看上了旁人,未婚妻沒膽子反抗父母,於是求到了雲中雀的麵前。
雲中雀也沒膽子反抗父母,但是為了成全對方,他深夜背了個小包袱,直接遠走他鄉了。
於是那姑娘就成了被拋棄的受害者,又央求父母給她安排了她滿意的婚事。
雲生月更淒涼一點,姑娘沒不要他,但姑娘身體不好,早夭了。
而雲生月的母親生他的時候,才十幾歲,身子骨沒長好,雲生月出生後沒幾年就去世了。
雲生月的父親又娶了繼妻,頭幾年雲生月的母族沒沒落,雲生月的父親倒是有提過要給他安排另外的婚事。
但是雲生月沉浸在喪母的悲痛中,婚事什麼的,決定緩一緩。
而幾年後,雲生月緩過來了,他的婚事也沒了著落。
他母族的表兄弟不爭氣,大舅舅年紀到了退下來後,母族勢力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倒是雲生月他父親的那一位繼弦,有了個能打仗的、同父異母的便宜哥哥在安西都護府那邊大放光彩,她本人肚皮爭氣,給雲生月生了一對雙胞胎弟弟,第三年又給雲生月生了一對雙胞胎妹妹……
家裡非常熱鬨,而在這個情況下,雲生月就有點兒礙眼了。
好在雲生月他那吊兒郎當的叔父雲中雀,回了家中一趟,說自己攀上了曹家的二少爺,有了個穩定的長期飯票,然後他就把小小年紀的雲生月給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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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生月警惕地看著自家不著調的叔父兼師父:“您老打的什麼注意?”
雲中雀眯著一雙狐狸眼,視線如有實質一般,在雲生月的身上掃來掃去,然後說:“鶴兒啊,那聞姑娘正值妙齡,為師覺得……”
“小國舅專美在前,聞姑娘怕是看不上我。倒是師父,您朗朗如日月之入懷,頹唐如玉山之將崩,又恰好未有婚配……”
雲中雀惱了:“目無尊長,你住口!”
雲生月看他那老狐狸炸毛的樣兒,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曹子爽瞅了瞅他倆,說:“都閉嘴吧,不值錢的糙男人啊,我替你倆臊得慌。”
雲中雀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憂鬱地凝視著曹子爽,說:“爽爽~我也好喜歡你兒子啊……”
“爽爽”二字從他嘴裡說出來,曹子爽隻覺得有人往自己身上,撒了一簸箕的毛毛蟲一般,他整個人都彆扭地顫抖了起來。
“你夠了,老不羞的!”曹子爽咬牙切齒地說,“誰都喜歡我家金童子,你不知道我把他帶過來,壓力有多大!”
“他姐姐姐夫,恨不得撥一半的神策軍跟過來,他們可隻是同意了他在這兒玩三五個月,他仲夏之前就得回去了。”
雲中雀失落地垂首,渾身散發憂鬱的氣息,如同一朵凋零的玉蘭。
比起那位聞姑娘,似乎把小國舅給留下來會更劃算。
按照雲生月所說的,指不定到時候他擁有的,不隻是一個智多近妖的小少年,還有這個小少年附帶的一大波有識之士投奔而來。
但是,他還不想被宮裡頭的人舉刀追殺,所以這似乎也行不通。
雲中雀惆悵地歎息:“天不予我,奈何、奈何!”
曹子爽白眼要翻出眼眶了:“雀子,你彆搗鼓這些了,金童子可不是你家侄兒,那麼容易就被你拐走。”
“他沒看上你,想把你從我這兒拐走,你就該燒香拜佛了!你怎麼敢的啊,居然反過來想拐他走?”
“拐不到小國舅,對我而言,當真是致命一擊啊,我這身體啊,仿佛更難受了……”雲中雀憂傷地望向頭頂梁柱。
“彆鬨了,”曹子爽頭疼地說,“你這麼虛,你連我家女婿都打不過。彆看他當了皇帝養尊處優的,那日常鍛煉可沒放下,知道你有這想法,他真能舉刀親自追殺你。”
“他不給的人,你要不到的,他本人,你更要不到。”曹子爽說。
雲中雀:“可是小國舅多聰明啊……你瞧瞧,他居然初來乍到,就看中了唐家那二郎了!”
說著,雲中雀就有些哀怨,瞥了雲生月一眼,冷笑:“哪像我這不成器的徒兒,一直沒能和人家處成莫逆之交。”
唐家二郎,正是雲中雀多年前就看中的,唐氏的突破口。
小國舅一打眼就能逮住了這唐家二郎,天知道當時在現場的雲中雀,瘋狂地糾結了起來,小國舅到底是誤打誤撞呢,還是順勢為之呢,還是已經看破了一切呢!?
如果是最後那樣的話,那這位小國舅,不啻於是天上的明月啊!一切陰謀詭計,無所遁形,肉眼所至,皆是真實。
可惜了,雲中雀搖頭,可惜了,這不是他的兒子。
雲生月歎息:“君子之交淡如水,師父,我性情如此,唐二少卻活潑爽朗,我倆著實難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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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現在也不過是抽空耍貧嘴罷了,主要還是等雲生月把藥扇涼一點點,方便入口。
等雲中雀喝了藥,就該睡覺了,曹子爽今晚也應該要回都護府去的。
不過,今晚雲生月的動作格外磨嘰。
雲中雀眼一眯:“鶴兒,為何還不把藥湯拿來,你今日為何對著這藥湯苦大仇深的?”
雲生月垂眸凝視著那不見底的漆黑的藥湯,一時之間,根本分不清這玩意兒對他師父,到底是藥,還是毒。
“師父,小國舅……今日和我說了一下駱神醫的事情。”
“哦?”雲中雀坐直了身子,“他還認識那姓駱的啊?”
雲生月沒有隱瞞地將小國舅當場提出的質疑,向雲中雀和曹子爽說明了。
曹子爽皺眉:“我家金童子不是無的放矢的人,他不輕易懷疑人的。”
語畢,曹子爽即刻就想將那藥湯撒到花盆上,但又猶豫著回頭看了雲中雀一眼。
雲中雀笑:“倒了吧,咳咳咳……”
他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是一片病態的潮紅,比起裝模作樣地表演虛弱,他強行坐直,卻抵不住病骨支離的模樣,更令人心痛。
“倒了吧,”雲中雀說,“我的身子我知道,少喝幾次,死不了的。”
雲生月替雲中雀順了順氣,雲中雀笑道:“比起我施以重恩的人,我更信任爽爽你兒子啊……”
雲中雀在笑,那雙眸光瀲灩的狐狸眼中,卻見殺機翻騰。
“姓駱的當年遭了難,老娘病重而他身無分文,是我出銀子救治了他老娘三個月,後來他老娘死了,他連下葬的銀錢都沒有,還是我從爽爽你這兒拿了銀子給他買了一口棺材……”
“等等,你從我這拿的銀子?”曹子爽震驚了,“你不知道當年我夫人管得嚴,我身上根本沒幾兩銀子嗎?你什麼時候拿的,你怎麼這樣!”
雲中雀擺了擺手,說:“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姓駱的他……”
“那怎麼不重要了!”曹子爽出離憤怒了,“老狐狸你太過分了!你天天拿我銀子,知道我上街給夫人買根發簪,卻掏不出銀子來的尷尬嗎!?”
雲中雀攤手,無辜眨眼:“我當然不知道啊,我又沒夫人。”
“無恥之徒,你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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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並不知道昨天夜裡他們猛男開夜會的時候,彆人的生活也如此多姿多彩,還有人躍躍欲試地想要拐走他。
今日一大清早的,湛兮剛起來,叫聞獅醒出來吃早餐,就聽說軍師的馬車到了。
聞獅醒抄走幾個饅頭,和湛兮說了聲,就急急忙忙往外衝。
湛兮示意了一下十八,十八點了點頭,抄走更多的饅頭,跟在聞獅醒身後,跑了。
於是,剩下的湛兮,就沉默地看著碟子裡剩下的最後一個饅頭。
這時候,蔡老板慢悠悠地走了進來,他伸了個懶腰:“喲,白麵饅頭啊,我來試一試這北庭都護府的風味如何。”
蔡老板把最後一個饅頭拿走了。
湛兮頭疼地讓田姑姑吩咐下去,多烙一些餅,其他幾個猛男估計也要起床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啊……”湛兮看著滿桌的烙餅,感慨非常。
正在啃饅頭的蔡老板警惕抬頭:“什麼小子?誰是你的小子?”
湛兮無辜歪了歪頭:“沒說你,說我昨晚看的話本子呢。”
蔡老板暫時忽略了過去。
然而等大家夥都起床了,然後看著吃烙餅風卷殘雲的模樣,蔡老板好像驚覺小國舅剛剛那句“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似乎真的是在說他們。
可惡!替人辦事,吃口飯難道不應該嗎!?太過分啦!
沒等蔡老板據理力爭,湛兮就和人談起正事來了。
“譚勇,你且去查一查,軍師身邊那個駱神醫是怎麼回事。”湛兮說。
譚勇說:“我倒是有幾個軍營裡的好友,但不知道能不能抽絲剝繭出什麼來……”
“你且先試一試吧。”
“那呂伯野的事……不繼續查了嗎?”
湛兮搖頭:“把他當死人。”
“什麼?”
“以可可的脾性,呂伯野他已經是死人了。”湛兮滿不在乎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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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老板狠狠地咬了一口烙餅,問道:“小國舅你今日還要出門嗎?”
湛兮:“要。”
“去哪兒?”蔡老板有些躍躍欲試,筵席殺人的舒爽,那簡直不是輕易能有的。
“去我大伯母的娘家,蹭一頓飯,下午的時候,去我表姐前夫家,舒一舒筋骨。”
“哦!好的,我與你形影不離!”蔡老板興奮地說。
湛兮看了他一眼:“今日應該不殺人。”
“這樣啊……”蔡老板有些遺憾。
又聽湛兮說:“但是打個半死不活,不算殺人。”
蔡老板看了看自己的拳頭:“不用劍啊,倒也是有趣。”
魚知樂覺得自己和小國舅在一起久了,心態都年輕了好多,他遺憾地歎氣:“可惜我今日還要過去莊子布局。”
“沒事,”湛兮安慰他,“我脾氣差,隨時都要毒打他人泄憤,你機會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