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男夜會的會議室——湛兮那個不太寬敞的書房。
眾人靜靜地看著站在中央的那個女子,對方也不扭捏,直接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果然,是花滿枝。
湛兮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他問她:“你為什麼要深夜前來,是出什麼意外了嗎?……你暴露了?”
最後的四個字,湛兮似乎是在疑問,又似乎是在肯定。
果不其然,花滿枝點了點頭,說:“暴露了,但還沒有徹底暴露。”
緊接著,花滿枝飛快地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
原來今日白天的那一場武鬥意外,傅檜柏的胳膊徹底廢了之後,整個傅家都像是熱油鍋裡麵被倒了一杯冷水一般沸騰而混亂。
花滿枝,就趁著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潛入了她已經偷偷摸摸觀察了許多天的傅家主的書房。
花滿枝小心行事,成功取得了幾封密函。
但是她來不及撤走的時候,外頭守著人卻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差一點就要被人贓俱獲了。
“是傅杉柏救了我……”花滿枝說。
沒錯,關鍵時刻,花滿枝是被傅杉柏撈走的。
傅杉柏察覺到這段時日,花滿枝的態度和行蹤都略有些奇異的,花滿枝的不對勁的,讓她的丈夫傅杉柏留意到了,傅杉柏選擇了悄悄觀察花滿枝。
今日花滿枝渾水摸魚,傅杉柏是唯一一個察覺到的人。
他就跟在了花滿枝的身後……
關鍵時刻,他沒有猶豫,即刻運轉輕功,將花滿枝帶離了案發現場。
“現在傅家已經混亂成一團了,傅家主或許會以為是唐家來人偷走了這密函……”說著,花滿枝就將用裝著密函的小木盒,輕輕地放到了湛兮的案牘上。
“裡麵也許正有小國舅您想要的東西。”花滿枝輕輕地說。
花滿枝如今的神情有些疲憊:“傅家主的書房裡,或許有更多的機密,但是短時間內我是無法盜取的。”
湛兮點頭表示理解,畢竟花滿枝隻是一個閨閣女子,再如何聰慧,在這等事情上,也不如專業的間諜人物。
湛兮的手不輕不重地落在了那個木盒上,他沒有第一時間打開來看裡頭的東西,隻是問花滿枝:“你打算如何處理傅杉柏?”
沒有錯,雖然傅杉柏主動出現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花滿枝,但是花滿枝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傅杉柏要是知道了,是不會協助她,甚至有可能會給她一刀的。
所以脫離了危險之後,花滿枝乾脆一不做一不休,直接用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蒙汗藥,趁著傅杉柏沒有防備,將對方迷倒了。
如今傅杉柏就被花滿枝堵了嘴,捆在了自己的屋內,這也是花滿枝能在被傅杉柏發覺不對之後,還能匆忙出逃的原因——她出其不意地把傅杉柏放倒了。
現在花滿隻有兩條路走,殺了傅杉柏滅口,亦或者她自己功成身退,暫時從傅家消失。
“您以為……該如何抉擇呢?”花滿枝謹慎地問湛兮。
按照花滿枝自己的小心思,她是更傾向於後者的,不是她不忍心殺死傅杉柏,而是她覺得自己留在傅家也應該起不到更多的作用了,而最重要的是……她想念阿娘了。
湛兮沉吟了一會兒,說:“魚少卿,麻煩你現在就送花大娘子去與她娘親團聚吧,儘早回來。”
這話的意思,就是要選擇後者:留下傅杉柏的性命,讓花滿枝暫時從傅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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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知樂帶著花滿枝離開後,湛兮又讓一個不良人潛入花滿枝在傅家所住的小院。
“將那傅杉柏鬆開吧。”湛兮說。
不良人什麼都沒有問,領命就消失。
高鐵牛現在是一個合格的學生了,他有所不懂的事情,都會直接問,就比如現在他就直接問湛兮:“為什麼?”
湛兮挑眉反問他:“什麼為什麼?你不理解的是什麼?”
高鐵牛說:“我以為,可以直接殺了傅杉柏滅口,這樣的話,花大娘子就不會暴露,花大娘子還能繼續留在傅家為我們做事。”
湛兮搖了搖頭。
花滿枝畢竟不是經過專業培訓的間諜人物,她能夠取得這個小盒子,在湛兮看來,已經是意料之外的驚喜了。
“花大娘子雖然八麵玲瓏,手腕過人,但到底是養尊處優的閨秀,你還指望她能夠摸出什麼秘道?找到什麼驚天陰謀的證據嗎?”
湛兮說著就笑了:“這就不是在抬舉花大娘子了,這簡直就是在侮辱那位傅家主。”
至於傅杉柏……
“你們還記得我當夜提到的,傅家和唐家都沒有關鍵人物死亡,所以他們很可能並不是真正的敵對關係……”
“但是,沒有關鍵人物死亡的意思,不是沒有人死亡。”
在當年軍師的妙計之下,傅家和唐家都被逼到了一定的處境,他們必須要死幾個人,哪怕是做做樣子,糊弄軍師,也糊弄經營了幾代的曹氏大都護。
死亡的人物當然不能太關鍵,否則那會讓世家真的不死不休。
但死亡的人物也不能微不足道,否則那根本就糊弄不過去。
所以,唐家死了一位主母,而傅家死的便是當年的一少爺。
沒錯,那時候的傅家主還不是家主,隻是傅家的大少爺,而一少爺便是傅杉柏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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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牛:“……我有些明白了,您是要做樣子給世人看,給世家看,對嗎?”
湛兮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樣,說:“鐵牛,你已經會舉一反三了,想必很快就能出師了呢。”
湛兮隻見過傅杉柏一次,唯一的一次,便是從皇都過來北庭都護府的路上的第一天晚上,軍漢們閒來無事搞的摔跤大賽。
當時,折可克在台上力克群雄,傅杉柏依然選擇上台和折可克摔跤。
傅杉柏剛上去,湛兮就聽見呂伯野在他耳邊各種含沙射影,仿佛這傅杉柏就是他堂兄傅檜柏的頭號狗腿子一樣。
正是因為呂伯野忍不住的輸出,湛兮就注意到了傅杉柏。
湛兮曾在那個晚上,仔細地觀察過傅杉柏。
這個人眉眼清正,並不像是冷血無情的世家,所培育出來的權謀產物。
而當時傅杉柏輸給了折可克之後,也並沒有多做糾纏,反而是坦坦蕩蕩地行禮後,就下了台。
湛兮自始至終,未能從傅杉柏的臉上,看到什麼不甘心或者怨恨的神色,對方是當真十分的坦蕩。
在抵達北庭都護府的那個晚上,看到傅檜柏的時候,湛兮就知道這傅杉柏和他的堂哥傅檜柏,其實並不是一路人。
“這不是很好麼?”湛兮的笑意輕巧,“這樣才更方便我施恩啊……”
湛兮的雞場開殺戒,是很講究技術與技巧的。
要殺,但要把握住分寸,要徐徐圖之,要恩威並施,關鍵時刻,還可以施展一下懷柔政策(施舍幾滴鱷魚眼淚),如此才好讓世人將“仁義”“王道”的“正名”頭冠送給你,後麵的行事才能更簡單更順暢,更受到百姓擁護。
湛兮選擇放過傅杉柏,便是那幾滴輕飄飄的鱷魚眼淚。
就比如一個舊的王朝,被新的王朝所取代後,新王會優待舊王朝的某些可憐的喪家之犬。
將亡國公主變成自己的後妃,繼續錦衣玉食。
讓亡國之君,隨便給個封號,讓他快快樂樂地當一個富貴閒散人。
反正他們都無力回天了,為什麼不拿他們過來廢物利用一下,給自己的名聲點綴幾顆寶石呢?
湛兮也會為了表示自己的懷柔,為了安撫住其他驚恐的雞,留下那麼一兩個證明自己仁慈的道具。
比如說死了親娘的唐小棠。
比如說死了親爹的傅杉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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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打開了花滿枝送來的那個小木盒,裡麵的東西和湛兮所猜測的也相差無幾。
沒錯,那正是幾封信,信中是恩愛的夫妻日常。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寫信的文字並非漢字,而是突厥文。
湛兮都看笑了,看來當年為了在突厥的手中活命,這些世家都是能屈能伸的呀。
他們的突厥夫人並不會漢語,倒是他們自己學會了突厥的文字,更有趣的是,湛兮發現傅家主其實是很精通突厥語的,而且有幾封信中,這廝和他的突厥夫人的小情趣,有的便是教授漢語。
這筆力頗健的漢字,不正好能精準定位傅家主麼。
而現在這些東西,也恰好能夠證實呂博野的身份的重要政務。
“鐵牛,你替我走一趟,將東西送府衙去。”湛兮說。
高鐵牛問:“您要撒手了嗎?”
“後麵的事情,就不必經過我的手了,”湛兮漫不經心地說,“我這致命一刀的任務完成了。網口已經收緊,甭管大魚小魚,反正都是跑不出去了,下麵撈魚的費力事兒就還給軍師吧。”
(搶活乾,但不完全乾完,小國舅就是如此任性JPG.)
湛兮知道唐家早在白日的意外發生不久後,就秘密派人前往了府衙,也許他們送給軍師的禮物,也是同樣令人驚喜的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
兀自樂嗬了一會兒後,湛兮倏地回首盯住了一個人:“譚勇,你今兒個是怎麼了?”
“我今日發現了幾個武藝高強、目的不明的神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