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初升的時候, 湛兮已經進入了那個小宅院,一行人勉強是“坐下來”談判了。
樊月英很是尷尬,她能認出湛兮其實很容易的, 畢竟湛兮算得上是一個天天出門去炸街的存在,實在是招搖過市得很,不認得他反而要更難。
但是湛兮能認出她……
樊月英問:“曹國舅難不成原先見過我?”
樊月英尋思著自己女扮男裝,簡直就是天衣無縫的啊, 除了前兩日與她碰了個麵的平平無奇的男人似乎看出了一點什麼以外,她就沒被認為是女子。
“沒有。”湛兮平靜地回了一句, “從前你阿耶專門叫人寫了一篇八百多字的駢文, 送到我姐夫的案頭, 就為了誇讚你少年上陣, 於十萬軍中取走了鐵勒契苾部野稚可汗的首級……”
那會兒, 永明帝剛登基不久, 聽了那篇駢文, 非常高興,摸著原身的腦袋說:“金童子還小呢,再過些年, 也會長那麼高的。”
沒錯,當年才十六歲的樊月英, 就已經是“身長七尺有餘了”。
如今,她看著快要逼近八尺了, 而大雍朝的一尺,約等於後世的三十點七厘米。
身高這方麵, 樊月英多少是有點天賦神通在上邊的了。
老實說,看見是樊月英的第一眼,湛兮就認出了這人是誰, 但他心中湧起來的疑問,反而更多了。
“樊少將軍,你究竟為何而來?你難道不知道,以你的身份,秘密前往另一個都護府,是多麼冒失的行為嗎?”湛兮平靜地看著這個坐下來,居然能和她身後的將士們齊平的女將。
但凡樊月英在北庭都護府有個萬一,那北庭都護府和安北都護府還如何心無間隙地瞭望相守?
湛兮凝視著樊月英,眼神中都是樊月英看不清楚的複雜。
一開始,湛兮隻是心驚這家夥行事竟然如此冒失不妥當,而現在,湛兮則懷疑……他那種最糟糕的猜測,該不會是真的吧?
否則以樊月英這等天生奇人,原劇本中怎麼會沒有記錄過?
尤其是那一場消耗了大雍朝百分之八十的精銳的左右互搏的內耗之戰,也沒有她的身影。
戰場是她大放異彩的舞台,天下紛爭,她怎麼可能不出現呢?
不出現的話,有且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和折可克一樣,已經無法出現了。
是死亡?還是其他無可挽回的意外?
湛兮垂下了眼眸,這就是迫切讓他換地圖的目的嗎?
讓他挖掘出劇本隱藏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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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月英雖然也是第一次見湛兮,但是湛兮周身的氣度太過平和,當他不鋒芒畢露的時候,他看著就是最好相處的人。
於是,樊月英沒有猶豫多久,就決定要坦誠相告了。
她皺著眉,歎了一口氣,有些沉痛地說:“正是因為知道我所行之事影響太大,所以才不願意多惹事端,才想著要隱秘行事……”
湛兮不說話,默然地看著她,等待著她將事情說完。
樊月英也並不扭捏,直截了當地說清楚了。
“我有一員副將,姓羅,名信。羅信是我阿耶異性兄弟的兒子,他與我自幼相識,情同姐弟……”
“年前的時候,鐵勒薛延陀部有異動,我阿耶判斷他們可能是今年過冬又該困難了,隻怕是又該要南下劫掠,便選擇了主動出擊。”
“羅信在戰中,替我擋了一支流矢,因被流矢射破內臟而身負重傷,情況危急……”
樊月英說的事情到現在為止,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冬天到了,北方遊牧民族沒吃的就準備南下劫掠,這是正常的。
大雍朝武德充沛,就不樂意慣著這群豺狼,秣兵曆馬直接以(物)理服人——主動出擊,也正常。
亂戰之中,關鍵時刻,副將為主將擋刀擋槍擋劍都不為過,更是正常。
然後,不正常的事情來了——
樊月英提及此事,已經滿臉暗色與怒意:“亂戰之中,羅信被兵卒帶走,準備拖到後方去尋軍醫……但等激戰結束,我回到營地,卻聽說羅信不見了!”
湛兮:“……”
這就是驚奇他媽給驚奇開門,驚奇到家啦!
大變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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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樊月英說的事情,實在太難令人相信了,蔡老板忍不住露出了地鐵老人臉:“有沒有可能是死的人太多了,你們一時半會沒找出他?”
樊月英長臂一展,猶如大鵬展翅,而後囂張地環臂抱在胸前,她白了蔡老板一眼:“大雍朝的兵卒,身上都有名章。”
蔡老板:“……”哦豁,忘記這玩意兒了。
“章”,即是大雍朝士兵的名牌,士兵將“名章”佩戴在身上,名章上麵注明了他們的身份姓名,以及所屬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