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白自己真的底褲都被湛兮扯了個稀爛後, 駱神醫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倉惶又痛苦地扭頭,看向了低低咳嗽著、始終未出一言的雲中雀。
似乎是察覺到了駱神醫的眼神一樣, 雲中雀抬眸看了過去,漆黑的眼眸依然帶著漣漪水光。
狐狸軍師溫柔又親昵:“姓駱的, 你看我做什麼呢?小國舅問你這香的名字好不好, 你告訴他好不好,不就行了麼?”
然而如此平靜的問話,卻換來了駱神醫崩潰地大哭。
駱神醫像是在雲中雀的那雙十數年而毫無變化,始終清正而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個渾身臟汙、卑劣醜陋的跳梁小醜。
“一鳴啊!”駱神醫痛哭不止, “我隻是想要讓你南下, 離開這北庭的漩渦罷了啊!”
駱神醫越說越急:“我真的沒想要你死的,這兒本就是那皇家派來的都護,與本地的世家之間的糾葛, 你是琅琊雲氏的子弟,這又與你有何乾係呢?”
“隻要你離開了這片地兒, 南下到江南道修養, 我原本預計你是不出三個月就能痊愈的!我隻是給你下了一種微量的毒素, 控製好用量, 你便不會有事的……”
“我真的隻是想要你走而已啊!”
驕傲的神醫如今的麵容上, 再無湛兮初見他時那股自然而然的傲氣,如今這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隻有無儘的悔恨和彷徨無措。
“你於我說是有再造之恩也不為過, ”駱神醫痛苦至極,“若不是、若不是靈娘已經壞了我的孩子,又受製於那唐家主, 我又豈會……一鳴啊!是我對不住你!我不是人!”
“我要如何與娘親分說,她臨終前明明還交代過我要好好報答你的,我、我……”
駱神醫的懺悔還沒說完,雲中雀就懶得再聽地揮了揮手。
雲中雀那張俊美又帶著病態的紅暈的臉上,難掩膩歪之色:“好了,姓駱的,不必再浪費唾沫了,這些話你還是留著下去和你老娘說吧!”
一時之間,偌大的軍師辦公處所,隻剩下駱神醫的恨不得以頭搶地的悲哭。
******
臟臭的糟老頭子的哭戲也沒什麼好看的,湛兮反正是看得意興闌珊。
至於那“寡婦帳中香”嘛,也沒啥,那小寡婦雖說祖上闊綽,但是她本人審美很一般,這玩意兒就純粹是香,刺鼻的香!
這不太符合湛兮這等人的愛好,擊垮駱神醫的心理防線後,湛兮就懶散地直接往香爐裡澆了一杯茶水。
真是簡單粗暴的非常規滅香方式啊。
駱神醫還在抽抽噎噎的哭,雲中雀本來已經打算叫人將他拖出去了。
但是雲生月身形剛動,雲中雀又忽然想起了什麼,製止了雲生月,還再次抬眼看向了駱神醫,說道:“姓駱的,或許你還有什麼遺言要向你老妻交代的,也可現下就說出來……”
姓駱的不乾人事,雲中雀卻沒有遷怒對方的妻子。
然而雲中雀的話還沒說完,大門口就傳來了一道女聲。
“多謝軍師大人美意,不過不必了。”
即使努力控製住了自己,那聲音還是壓抑不住地在發抖,甚至是帶著哭腔的。
聽到這聲音,駱神醫隻覺得當頭就是一記晴天霹靂。
然而隔著一道門,那中年女子依然冷靜地,用痛苦的哭腔,完整而清晰地說出了她的決定——
“當年軍師於我與大家(婆婆)皆有一飯救命之恩,後又承了軍師大人為大家買藥數月的大恩大德。”
“大家不幸早逝,軍師大人知曉我夫婦二人囊中羞澀,更是令人送來了上好的棺木……軍師是妾之再生父母!”
“自夫婿出嶺南道為軍師治病,妾常常煎熬湯藥,未敢有一絲一毫懈怠。哪曾想到,妾之夫婿非人哉!竟謀害於妾與他皆有再造之恩的再生之父!”
“如此行徑,與禽獸又有何異?!依據本朝律例,夫傷妻之長輩者,當判處‘義絕’!”
“義絕”,即是官府判處夫妻的婚姻關係破裂。類似夫婿傷害妻子父親的行為,你不離都得離,強製離婚!
湛兮聽到外麵的人深吸了一口氣,堅決而用力地說:“還望軍師大人成全!此後妾與此禽獸恩斷義絕,再無半點乾係!”
雲中雀:“我知道了。”
門外的人退後了兩步,湛兮看見她隔著一道門的光影,在向屋內行五體投地的大拜之禮。
三拜後,她利落地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最後的最後,駱神醫也不過是天崩地裂一般地嘶喊著一個名字:“善娘啊!善娘——”
湛兮終於忍不住了揮手讓一旁的衛兵趕緊上,還忍不住特意吩咐:“記得堵嘴啊。”
******
聒噪的駱神醫被拖走後,室內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雲中雀雖然一直表現的十分冷靜,但實際上,他多少還是被創到了的。
哪怕在之前就已經有所猜測,然而現實擺在眼前,人卻會發現自己原來對樣的殘酷,還是會有不適感的。
畢竟,正如駱神醫之老妻善娘所言,他當年對駱神醫,可說是再造之恩也不為過啊。
活命之恩、救母之恩、救妻之恩、葬母之恩……
“都比不上一道‘寡婦帳中香’!”湛兮懶散地支頤著看雲中雀。
雲中雀頭疼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剛想叫雲生月,卻發現雲生月正在和陳好打聽著自己的情況,和後續的治療。
雲生月:“陳小禦醫,我師父情況如何?”
陳好:“叫小陳。”
雲生月從善如流:“小陳,我師父情況如何?”
陳好:“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