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獅醒其實一直很緊張, 一路上都沒有心思去留意其他的事情。
但是怎麼說呢，人類這一種膚淺的視覺動物，總是抵擋不住一些能夠衝刷心靈和眼睛的美色的。
所以剛剛在瞧見那個僧人第一眼的時候, 聞獅醒她下意識地忘卻了令自己緊張的事情, 有些呆愣地看著對方行雲流水的一舉一動, 明明隻是簡單地行禮、頷首，卻似乎依舊風華無限。
等到對方走遠後，聞獅醒才回過神來, 下意識地和湛兮說：“哇！小國舅, 我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麼其他姐妹們總是嗷嗷嗷地叫著說, 想要把神靈拉下神壇, 就熱衷於看男主是和尚或者道士的小說了！”
湛兮起先是輕笑了一聲, 但沒有過多的反應，他撩開了自己的衣擺，邁過了門檻。
聞獅醒跟在湛兮的身後，還在有些興奮地小聲雀躍著：“小國舅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誒，可是剛剛那個人, 他真的好……好絕！”
這一刻，聞獅醒再一次暗恨自己書到用時方恨少，又沒有報選修一下漢語言文學的課程。
湛兮頓了一頓, 有些感歎地說道：“大概是因為我見過比他更‘絕’的和尚吧。”
說起此事, 湛兮恍然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有戴那一串佛珠了。
但他的情緒也隨著不斷地在無儘的世界中穿梭的閱曆，而沉澱了下來, 不再有著過度的反應，逐漸凝聚成一泊看不見底的深潭。
“曾經滄海難為水嘛，我倒是能理解。”聞獅醒小聲嘀咕著, “不過小國舅你到底是在哪裡見過更絕的僧人呐？要知道剛剛那一個……”
聞獅醒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了，她忽然驚覺，大雍朝的老祖宗們和自己所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他們根本不是畫像上那種模樣。
整個大雍朝，它像是投資過十億的絢爛的大型古風網遊一樣，有好幾個重要角色，他們的美貌已經難以用語言形容。
那似乎是遊戲公司砸了上百萬才畫出來的絕美活動限定SSR卡！還是加各種動態特效的那種！甚至是360°全景的！
剛剛那個和尚也是這樣的，聞獅醒其實在未來的世界，看過不少因為容貌俊秀而一度爆紅網絡的，全國各處的和尚僧人，但是怎麼說呢？
活生生的人，怎麼比得大雍朝這些跟紙片人成精從屏幕裡走出來的美男媲美啊！
小國舅到底在哪裡能見到更絕的和尚？
聞獅醒求知若渴地看著湛兮，但湛兮卻沒有回答她。
甚至，湛兮見到聞獅醒這般開心地議論紛紛，忍不住促狹地想要打破彆人的開心，於是，湛兮冷不丁地哪壺不開提哪壺：“猛獅啊，你現在不緊張了？”
“緊張什麼……”聞獅醒下意識地反問，結果下一秒，她反應了過來，瞬間門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差點當場土撥鼠尖叫，天呐！天呐！這是看美男的時候嗎？
這可是她這個連茅廬都沒出的菜雞，借著小國舅的東邊狂風，越級來麵見世界級文豪的時候啊！
聞獅醒緊張得要死了，因為小國舅的一句話，她的心跳瞬時飆升的兩三倍不止。
見她如此真情實感的緊張，連臉都瞬間門嚇白了，湛兮歎了一口氣，又安慰地說：“好啦好啦，你不必太緊張，我外公他是個很和藹的老人家。”
湛兮話音剛落，書房裡就傳來了一聲蒼老但爽朗的笑聲，聞獅醒放下了捂臉的手，呆呆地看著那彩繪琉璃窗，日光落在其上，反射著七彩的光芒，她看不清裡麵的情況。
書房內的老人笑停了後，便說道：“不錯！老夫向來不熱衷於為難年輕人，小姑娘不必怕，跟著金童子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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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獅醒跟著湛兮走進了那間門因裝上了琉璃窗，采光變得極好的書房。
甫一進入，聞獅醒便屏住了呼吸，她沒有被書房內令人應接不暇的博古架，亦或者是牆壁上隨意掛著的書畫所奪取注意力。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到了端坐在偌大的案牘之後的老者。
老者頭戴黑色襆頭，蒼蒼白發一絲不苟地藏於帽內，隻板正地餘留耳鬢的些許銀絲，他身穿聞獅醒見過最多的、樣式最普通的圓領廣袖長袍。
他的打扮，平平無奇，但平平無奇的穿著，卻掩蓋不了他仙風道骨的氣度。
老者雖然雞皮鶴發，但精神矍鑠，嘴角邊是一抹淺淺的笑意。
乍一看，這確實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然而就在聞獅醒繼續打量對方的時候，這本正執筆勾勒著什麼的老者，忽然抬眸看了過來——
隻一瞬，聞獅醒竟覺得那雙蒼老的眼睛裡，射出一道銳利如刀鋒一般的目光！
這個眼神，像是浩瀚的洪水自天上奔騰而來，要將眼前的人衝刷一遍，勘破所有。
聞獅醒的身體驟然僵硬住，無法動彈，無法躲避，隻能任由那驚濤駭浪，從頭砸下，將她整個人都徹底淹沒。
不過這種犀利而鋒銳的審視，入木三分地直剖靈魂的眼神，在下一刹那就被其所有者收了回去。
聞獅醒硬著頭皮站在原地，牙齒不自覺地微微打著顫，天知道，她用儘了所有的力氣，才克製住了心中的惶恐，沒有讓自己怯懦地後退。
再一回神，聞獅醒就發現那老者正眉眼含笑地看著自己。
那蒼老的眼睛，像是利劍入鞘了一般，滔天的洪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靜靜流淌的、柔和而溫暖的春日山溪。
這樣一具垂垂老矣、風燭殘年的軀殼中，竟棲息著一個敏銳而強大的靈魂啊……
“猛獅，你過來。”湛兮回首對她笑，“先叫一聲太師吧！來日再改口，便是叫師祖了。”
聞獅醒回過神，趕緊上前，向謝靈雲行禮：“見過太師大人。”
謝靈雲笑吟吟地看著對方，捋了捋自己保養極佳的白胡子：“小姑娘叫什麼？”
“我叫聞獅醒。”聞獅醒下意識地回答。
謝靈雲聽了之後，眼底笑意更深了一些，他似乎是有些感歎地開口：“哦？倒是個特彆的好名字啊，仿佛是打盹的猛獸從睡夢中醒來時威懾十足的模樣呢。”
哎呀！這還是除了小國舅之外，第二個能精準理解到她的姓名的人！還是這樣一個德高望重的三代帝師！
聞獅醒忍不住倏地抬起了頭，眼睛亮亮地看著謝靈雲。
湛兮見狀，頗有些無奈，心想：如果聞獅醒是一條狗子成精的話，這會兒她應該已經搖晃起尾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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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雲以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與聞獅醒簡單地聊了幾句後，便輕而易舉地就在不知不覺中，如春水潤物一般，化解了對方的緊張和無措。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問起了聞獅醒的關於校園管理方麵的知識。
隻聽謝靈雲說道：“金童子他說你這姑娘極為不一般，腦中有許許多多旁人都不會有的奇思妙想，或許能在這皇家書院的管理上，讓老夫開拓眼界。”
聞獅醒先是有些害羞地紅了臉，她撓了撓臉之後，先是嘀咕著說了一句：“其實我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緊接著，沒有等謝靈雲繼續問這句話的意思，聞獅醒就態度端正地掏出自己前些日子就寫好的關於校園管理方麵的，一些現代管理經驗。
謝靈雲見狀，揚了揚眉毛，眼神不自覺地往湛兮的方向撇了一下。
湛兮古靈精怪地給謝靈雲做了個誇張的笑臉，又努著嘴，用唇語說了什麼話，意思是叫謝靈雲先看。
謝靈雲有些無奈地失笑，但他沒有拂了湛兮的意思。
接過了聞獅醒手中的資料，謝靈雲先是為聞獅醒這特彆至極的字跡所弄得呆了一下。
但他到底是一個經曆過不少風風雨雨的老人了，這點兒定力還是有的，所以謝靈雲什麼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態度坦然自若地繼續往下看。
進入了工作的狀態後，兩人之間門的地位差異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消弭了。
謝靈雲忍不住為這一份東西中提到的某些細節措施，而感到驚異至極，甚至有許多課程安排和管理方法，竟令他忍不住要拍案叫絕。
看到了最後，謝靈雲又想起了方才聞獅醒說的那句話，她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的人……
巨人？巨人可是指那些真正在不斷的試錯與實踐中，總結出了這些經驗的人呢？
沒錯，謝靈雲的心中已經有了某些奇異的猜測，畢竟以他的閱曆和敏銳，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東西絕不是某個人突發奇想就能提出來的。
但是謝靈雲卻沒有立即提出來自己的某些猜測，他態度如常地與聞獅醒商議者這些事，詢問著自己的某些看法和不了解的地方。
聞獅醒很努力地在聽，並且努力地在做出解答。
隨著越來越深入地交流，謝靈雲終於明白了聞獅醒所說的那句話的意思，她隻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她不是“巨人”本人。
所以她這個姑娘確實知道許許多多的東西，但是她知道的這些東西並不深入，也不夠本質，這似乎是他人的經驗所得，而不是她本人的實踐所得。
不過雖說是如此，謝靈雲也依然覺得自己今日收獲頗豐，甚至可以說是大開眼界。
如果說一開始，他想要為自己早逝的小弟子收一個徒弟，是因為這是由湛兮提出來的話，那麼現在，他想要為自己的小弟子，收了這個姑娘當徒弟，是因為這個姑娘她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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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雲注意到湛兮在一旁已經悠哉悠哉地逛的許久，而且他和聞獅醒的交流也差不多了。
接下來，他需要整理自己的思緒，調整皇家書院的管理細節，聞獅醒也幫不了更多更深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