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的兒子,她一生的榮光與驕傲,到最終,卻也叫她白發人送黑發人!
如此,在曹氏與齊氏的心照不宣之下,齊搖月便真真切切是曹家婦。
齊搖月是齊氏長房唯一的姑娘,而湛兮眼前這個讀書人打扮的齊誌學,正是齊氏二房的長子,是齊搖月的堂弟。
齊誌學小心翼翼從牛車中,攙扶著下車的人,正是齊搖月的生母——古慜秀。
是劉麥芒的親家母……
古慜秀啊,大抵是這個世上,最能與劉麥芒感同身受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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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實說,湛兮是有些意外的。
古慜秀眼睛不好,幾乎可以說是瞎了許多年。當初湛兮帶了禦醫過去北庭都護府,也無十足的把握,隻是叫古慜秀必然得要好好地修養。
可古慜秀卻依然親自來皇都了,千裡迢迢的過來……
當年那場噩耗,是劉麥芒帶著大家渡過去,如今,也確實到了可以反過來,也讓他們幫一幫劉麥芒渡過這場苦厄之海的時候了。
但湛兮依然大受感動!
他疾步上前去,與齊誌學一塊兒攙扶住了古慜秀那顫顫巍巍握著門框的,蒼老又枯瘦的手。
“伯母身體欠安,怎可如此舟車勞頓?為何不提前遣人來,告知金童子一聲,也好叫我準備準備,派人去迎一迎。”湛兮說。
古慜秀反手握住了湛兮的手,原本陰霾一片的眼睛,如今似乎驅散開了些許陰翳,她勉強地笑著,但眼神卻難掩疲倦。
“小國舅爺啊,怎麼親自出來了?我分明叫了大郎繞到將軍府小門去……”
“伯母萬萬不可如此說!齊氏是曹氏正正經經的姻親,豈可如此!”
“好、好,我不說了,我老了,年輕時候就不如你大伯母那般有七竅玲瓏心,”古慜秀努力地笑著,情緒還算穩定,“我啊,老了也不如她通透呢,說話也說不好,小國舅爺你莫要生氣。”
“伯母這便是要折煞金童子了!”湛兮連忙搖頭。
古慜秀握緊了湛兮的手,有些用力地喘了一口氣後,問:“你大伯母如今如何了?且帶我進去瞧瞧她……”
“我的老姐妹啊,”古慜秀到底沒能忍住,皺巴巴的臉上淌著眼淚,“知道致果當年……不是意外,隻怕要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啊!”
湛兮不知道,古慜秀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在見到自己的第一時間,看起來如此正常,而絲毫沒顯得有何不對勁的。
但是古慜秀甫一繞過將軍府的影壁後,所有的冷靜與堅強,都像是一層脆皮至極的偽裝,有了遮擋物後,瞬間就碎裂成渣滓。
古慜秀是一路淚水崩騰著趕到劉麥芒的院子的。
知道古慜秀的到來的時候,劉麥芒也是跌跌撞撞地從裡頭出來。
兩個苦命的女人四目相對,愁腸千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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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沒有再靠近,齊誌學也隨著他離開了,將空間留給了那兩個女子。
若是無人真正同病相憐,那便無人真正感同身受,那痛苦便也隻能自己默默吞咽。
但若有人在這苦海一同痛苦掙紮,便也可相互攙扶著,救贖著,遊到那有光與希望的彼岸去。
湛兮將齊誌學帶到了自己的院子。
齊誌學自發給湛兮解釋說:“北庭都護府的衙署雖沒有立即公布所有的事情,但是阿翁到底與曹大將軍相熟,許多事情,我們也都提前知道了……”
湛兮頷首,吩咐田姑姑下去端茶具上來。
齊誌學也是煎熬了許多日子,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已,原本還年輕的麵容,如今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
“大伯母初時知道,又是日夜流淚,倒是阿翁怒了,阿翁他……阿翁他或許也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吧,他昏過去一次,醒來就好了。”
“阿翁罵了大伯母一頓,道是……”
齊太爺的恨鐵不成鋼仿佛在湛兮的耳邊作響:“當年你便是尋死覓活,如今更是如此,多少年了,竟然未有半分長進!少將軍之死是意外,是人為,那都改變不了了!活著的人自然該好好活著,想著如何討回公道……”
“是意外是人為,不過是心中到底平與不平罷了,如今不平,那自然應該想辦法如何平之,你日日哀哭,難不成要叫他們泉下不安嗎!”
“阿秀!你也得看看你公爹我多大年紀了,你難不成還要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阿秀啊阿秀……你若是腦子還清醒,便該振作起來,少將軍之事……你痛,你那親家母更痛哩!”
……
齊誌學大概將齊太爺的話原模原樣地給湛兮複述了一下,說道:“阿翁最後竟然生生將伯母罵醒了,她強撐著吃了幾天藥,後麵我們就一路追著高將軍的隊伍回來。”
“對了小國舅,”齊誌學忽然有些欲言又止,“其實那唐小公子也與我們一同出發,隻是、隻是他如今不敢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