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舟看著虎視眈眈站在他窗口前的小老頭, 莫名有點想縮脖子。
怎麼回事，不是說交換生在一年之內是可以自由選擇去聽什麼課的嗎，怎麼全長老一副自己虧欠了他良多的樣子。
靜默了一瞬，葉孤舟還是決定先打破這個奇怪的僵局：“全長老……”
小老頭堅定的目光掃了過來。
葉孤舟將手中的碗往前遞, “要來碗湯嗎……”
剛剛舀出來的呢。
“……”
葉孤舟就看見, 全長老好像對他的動作十分詫異且驚奇, 詫異過後又沉默了一瞬，然後伸手接了過去。
看著全長老端著那碗湯不動，葉孤舟不由得提醒, “很好喝的, 賣的很……”
葉孤舟剩下的半句話被掐沒在了全長老的凶狠眼神裡。
不知道為什麼，葉孤舟居然從全長老的眼神裡生生讀出了“你居然還敢說這個？”的信息。
好神奇，原來真的能從眼神裡讀出信息。
但葉孤舟自認為沒什麼不能說的，他一切都是按照規矩走，剛入門的時候, 那位師姐就說了交換生是可以四處流竄聽課的。
他有什麼錯？
但看著眼前氣勢洶洶的全長老, 葉孤舟又不太確定了, 難道流竄去其他地方聽課之前, 是需要跟原來的老師打一聲招呼的？
如果是這樣, 那他流竄聽課的行為行為好像真的有點始亂終棄, 想到這, 葉孤舟就覺得自己應該態度端正一點了。
即使全長老在窗口外麵虎視眈眈, 手裡端著那碗湯但就是不喝的樣子, 讓人莫名有些害怕。
但葉孤舟還是認為, 既然是自己的不對，那責任必須承擔起。
他果斷的捏緊手中的木牌，順利的傳送到了窗口外, 也就是全長老的麵前。
眼前的小老頭嘴唇微動。
“你……”
“對不起全長老！”葉孤舟搶在前麵先表達了歉意。
果然，誠懇的認錯是有用的。
因為葉孤舟發現，全長老在他說完那句話後，嘴角立馬有了笑意。
全長老還得意地哼哼了兩聲，用一種我就知道的語氣問：“你錯哪了？”
葉孤舟莫名覺得這個對話怪怪的，但他還是誠懇的說：“真的很抱歉，全長老，我不知道轉其他體係是需要跟您說一聲的。”
剛說完，葉孤舟就發現全長老的笑容卡在了臉上。
怎麼了？是道歉不夠誠懇嗎？
那立馬上更誠懇的。
“對不起，全長老，我之前真的不知道，為了表達我的歉意，待會我為你煮一鍋我的拿手好湯好嗎？”
“你的…拿手、好湯？”
“對，”葉孤舟點了點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全長老的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
是一鍋不夠嗎？
“如果您喜歡的話，三鍋也行。”
這下夠謙卑了吧？誠意一聽就很夠。
“……”
看著仿佛還在得意於自己十分大氣的葉孤舟，全長老越看越來氣。
怎麼會有人會把浪費自己的絕佳的練劍天賦，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還“如果您喜歡的話，三鍋也行。”
難道他喜歡的是手裡的湯嗎？是對方手中揮出氣的劍啊！
看著葉孤舟如此自信於他的湯的樣子，全長老決定狠狠的打擊一下對方。
他要讓葉孤舟知道，將自己的練劍天賦埋葬在灶火上葬送在鍋裡，簡直就是個天大的錯誤！
想到這，他就將碗裡的湯一口氣灌入嘴裡，咕嚕一聲咽下，就準備張嘴開始打擊。
“你這湯簡直是……！！”
但說話間門，全長老的舌頭突然後知後覺的感受著嘴裡殘餘的味道，他一下子卡殼了。
他忍不住閉上嘴，又情不自禁的咽了一下。
再看向手中還殘餘了一個淺淺底的湯碗，將碗湊到了嘴邊，把最後這一小口送入嘴裡。
細細品味著嘴裡的香氣，感受著冰涼的靈氣穿透身體，全長老也說不出來什麼讓葉孤舟立馬摔碎大鍋跟他去練劍的話了。
所以這世界上真的有人同時擁有兩種天賦嗎？
全長老呆呆的放下碗，看向葉孤舟。
葉孤舟：？
“全長老，要再來一碗嗎？”葉孤舟試探性的問。
全長老沉默了，即使理智上他認為自己應該果斷拒絕然後彰顯出自己的灑脫大氣，但嘴巴裡就是沒彰顯出來。
“麻煩了……”
“誒！不麻煩。”
葉孤舟將碗接了過來，利落地進了後廚，在看見鍋裡大概還有兩碗湯的樣子時，葉孤舟猶豫了一下，然後換了個大碗，直接把那兩碗的分量裝在這個大碗裡遞了出去。
全長老嘴角微抽地接了過來。
看見這個巨大的碗葉孤舟突然有些期待，或許這就是廚子看見食客的心理吧，“長老，快喝吧。”
伴隨著葉孤舟莫名閃亮的眼神，全長老抽著嘴角將那個大碗遞到了嘴邊。
因為這次是很大一碗，而全長老又刻意放慢了速度，所以對於這碗湯的過人之處感受得更加明確。
最先聞到的是香氣，湊得如此之近以至於聞得的也特彆清晰，淺淺淡淡的香氣夾雜著一絲能讓人凝神靜氣的靈氣，而包圍著這種靈氣的，是一種冰冰涼涼的且充滿生機的草木氣息。
還溫熱著的湯流入嘴裡，全長老愣是沒有從這口湯裡嘗到一絲靈獸肉的腥燥，全然隻是純粹的靈氣，但嘴裡嘗到味道又告訴他這不隻是純粹的靈氣和水，應該是一位手段老練的食修烹飪過後的成品。
溫熱的湯帶著冰涼的靈氣落入腹中，全長老慕名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得到了一絲滋潤，且穩固了一點。
雖然隻是幾乎可以忽略的一絲，但對於全長老這個程度的修士來說，並不是不可察的，所以他也意識到了這有多不可思議。
“這是你親手熬的？”
怎麼會味道絕佳的同時還能凝神且穩固精神力？
“對，”葉孤舟承認，然後頓了一下，“主原料用的是凝神獸和冰葉芽。”
全長老反應過來了。
凝神獸本身食之就有凝神之效，隻是不是每一個食修都能將其作用發揮得很好，而冰葉芽權長老也有所耳聞，應該是某種冰屬性的靈植。
這兩個怎麼會搭配在一起？
但不得不說……回想著剛剛那碗湯的美妙滋味，全長老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搭配真的十分優秀且合理。
但全長老還是有些好奇葉孤舟的思路，“你怎麼想到把這兩個搭配在一起？”
怎麼會想到……？
葉孤舟對這個問題有些訝異。
不是凝神靜氣的東西都下意識想到冰涼的味道嗎？但看著全長老認真提問的神情，葉孤舟猛地意識到，這個世界可能沒有這種搭配慣例。
“應該說是……下意識想到的？”葉孤舟撓了撓頭。
全長老沉默了，即使他不是食修，但修煉至今也基本對各個領域有淺薄的涉獵，所以他也隱隱約約地體會到，葉孤舟對靈食一道的天賦好像也很驚人。
因為看著站在食堂窗口前的葉孤舟，全長老突然想到了。
靈食道那邊要經過相當嚴格的測驗與投票把關，才能贏得資格，能來食堂賣食物的吧……
已知葉孤舟昨天早上還在跟著他練劍，今天早上就在食堂裡買湯了。
所以……
對方是昨天下午抽空去上課，然後在一節課上就贏得了來食堂賣東西的資格，又在今天早上麻溜地去庫房采購東西，最後坐在了旁邊的這個食堂窗口裡。
全長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著眼前乖巧望著自己的葉孤舟，忍不住心想對方的效率還怪高的。
要是能把這種勤奮勁一直用在練劍上就好了。
想到這全長老又忍不住想歎息。
那怎麼辦呢？
人家誌不在練劍，都坐在食堂賣東西了，要是在食道上麵天賦一般也就算了，但全長老回味著剛剛喝的那碗湯，還是昧不出良心說讓對方趕緊跟他回去學練劍的話。
畢竟每個人的道都是自己的，如果自己都沒有興趣，那彆人說再多也沒用，就算被強求踏上更有天賦的道路，但心不在此，忙碌再多也沒用。
全長老又忍不住看了葉孤舟一眼。
唉，多好的小孩啊。
他之前還想著對方能不能能傳承自己的衣缽呢，甚至還在前個晚上認真思考了一下到時候該怎麼考驗對方，才能又有威嚴又不失親切地傳承自己的所有。
怎麼就選擇靈食道了呢？
嘖。
這熊燚的大鍋大灶真是害人不淺。
全長老忍不住又看了一下手裡的大碗，突然有點想再喝一碗，但隨之想到煮湯的是他剛看上就想要轉行的劍道小天才，頓時失去了食欲。
罷了罷了。
這世界上總有一些緣分強求不來。
修道一路也就是這麼跌宕起伏，這可能也是一個需要他穩固道心的節點吧。
全長老看了一眼葉孤舟，將大碗還到了對方手裡，正打算開口說一些有深意的道彆的話，就突然聽見了後方傳來了熟悉的十分大聲嚷嚷的聲音。
“我看是誰要從我手裡搶人？全鋒，是你嗎？”
全長老剛平息的道心就一下子來了氣，他扯著嘴角轉頭，毫不意外的就看見了那個讓人生氣的魁梧身影，看著對方理所當然的樣子，他忍不住刺回去。
“什麼叫從你手裡搶人？人本來就是我手裡的，隻是抽空去你課上煮了一鍋湯而已。”
剛才一直沒有存在感的全長老身後的學生也反應了過來，趕緊為自家長老助陣。
“對啊對啊，葉師弟之前一直跟著我們練劍。”
“他從一進宗門就在劍峰了。”
“就去上了一堂靈食道的課而已。”
熊長老，也就是熊燚聽到這也莫名有了危機感了。
他大步走到了葉孤舟麵前，看見葉孤舟忍不住後退一步，就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神情或許過於不親切，然後他放柔了語氣，
“小葉是吧？你自己說你的道是什麼？”
葉孤舟就看見全長老也在此刻轉過了頭，十分認真的盯著自己。
“………”
怎麼辦，他要怎麼說其實他的心儀道路可能兩個都不是。
要怎麼委婉地表達自己之前隻是在嘗試階段比較好？
看著氣勢洶洶地盯著自己的兩位長老，葉孤舟想著長痛不如短痛，於是心一狠眼一閉。
“我的心儀道路可能是陣法體係。”
“我就說吧……什麼？！”
……
葉孤舟將新熬的一大鍋盛了兩大碗，端到了兩位長老麵前，又將大勺子遞給跟著全長老或者熊長老來的同學們，示意他們自己舀，然後葉孤舟自己坐在兩位長老對麵。
熊長老先按耐不住了，“你的意思是你之前隻是在體驗階段？”
“對……”不知道為什麼，葉孤舟莫名覺得有些心虛，但他還是認真解釋，“因為原本的宗門沒有這些體係，所以我就比較好奇……”
像是又想到了什麼，葉孤舟覺得自己還是要說一聲，“帶我來宗門的那個師姐說是可以這樣的。”
熊長老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是啊，交換生是可以這樣。
因為交換生一般是從其他宗門自願申請過來的，也就說明這個弟子本身是想學習其他內容的，當然可以先自由體驗，再從中選出自己最合適的。
但葉孤舟不一樣啊！
他……他！他是在靈食道的有絕佳天賦的呀！
熊長老覺得不能放任一個有天賦的學生誤入歧途。
陣法有什麼好學的？都是些無聊至極的東西！而且感覺也不是很有用吧！靈食才是大道本源！
“不行，”熊長老語氣十分堅決，妄圖用堅定的態度讓葉孤舟看見他認真的心，“你必須跟我學靈食，你天生就是做食修的料子！！”
葉孤舟還沒來得及反應，剛剛坐在旁邊一直冷靜喝湯的全長老先按耐不住了，
“憑什麼！他明明天生就是做劍修的料子！他都跟我練了一個月了！！才上你一節課！你起開！”
“時間門長短算什麼？！他現在的選擇才是對的！他都坐在食堂裡賣湯了，你就說手上這碗好不好喝？！”
是還挺好喝的……
但他全鋒能輸嗎？要是葉孤舟自己想天天圍著爐灶就算了，但人家剛剛都說了以後想去學陣法的！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對靈食道也不沒什麼興趣！！他跟熊燚是相同的！
不，也不相同，葉孤舟都跟他練了一個月了！！就算以後後悔學陣法，顯然更有可能返回來練劍啊！
想到這，全長老自信一笑。
“他坐在這裡賣湯算什麼？你沒聽人家說就是體驗體驗嗎？甚至他還隻體驗了一節課，卻跟我體驗了一個月了！”
熊長老立馬反駁，“練劍算什麼？他……”
全長老諷刺一笑，“抄湯勺算什麼？……”
接著，葉孤舟就看見兩位長老突然像兩個跳腳的小學生一樣唇槍舌戰了起來，並且從爭吵他的道路選擇一路上升到了互相攻擊對方。
一個跳腳說了食修都是些沒用的廚子，另一個立馬發出一句冷哼然後說練劍的都是揮棍子的傻子。
葉孤舟把頭一轉，又看見了附近沉默著的同學們，大家的臉上齊齊浮現出了類似走在路上突然被罵的神情。
葉孤舟又轉頭看向兩位還在吵的長老，無助的將手伸出，又張了張嘴，愣是沒找到一個可以插話的點，他隻好又緩緩將手放下，把嘴閉上了。
兩位長老還在爭吵著，沒有給葉孤舟任何一絲眼神。
現在聽起來已經不隻是他的道路選擇問題了，顯然已經上升到了個人恩怨。
但葉孤舟不知如何是好，就算想再熬一鍋湯來緩解衝突，也沒有材料了。
是的，已經熬了兩大鍋了，材料都用光了。
看著已經開始互相扒對方老底的兩位長老，葉孤舟也不好就這麼掉頭就走，總覺得自己也有一定的責任在裡麵，雖然他也沒有做出出格的事，但事情的確是因他而起。
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也不能掉頭就走吧。
那先在這坐一會吧，等兩位長老稍微停歇了一點，然後他就迅速衝上去勸架。
現在是真的沒有插嘴的地方，而且還總覺得湊上去就會被波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