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問出口，又很快反應過來。對方穿著厚實的居家服，身上乾乾淨淨的，氣色也好，不像在外麵過了三天，更何況，在他叫她之前，她似乎正在和房車上的兩個男人說話。
“你住這裡？”這一次，欣喜裡不自覺的帶上了羨慕。
紀檸心才點了下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回應，對麵彆墅裡又走出了幾個人，狀態看起來和路桐差不多，滿臉疲倦，淩亂灰沉。
“路桐你在和誰說話？咦？這人怎麼這麼眼熟？”
“天啊！是紀檸心嗎？”
“不會吧！真的是紀檸心？怎麼這樣都能碰到？”
“紀檸心住這個小區？這也太巧了！”
……
彆墅前前後後走出六、七個人，都是熟麵孔，紀檸心想起來了，之前群裡商定開同學會的時間，好像就是戒嚴那天。
隻不過當時提前找紀檸心約過同學會，又活躍參與組織同學會的那個女生並不在這裡。
高中畢業之後，除了楊荏苒之外，紀檸心也隻有和那個女生才算還聯絡著，其他同學基本不會私下發微.信，群裡說話也不多，都是朋友圈一年點個兩、三次讚的關係。
當時她看了兩眼群消息，同學會見麵地點確實就在這附近。隻是那會楊荏苒回了老家，她忙於囤貨，她們都沒再關注後續。
果然，路桐和其他幾個同學都是在開同學會的中途被迫原地戒嚴的。警.報拉響時，他們在長淵湖風景長堤中段的一家卡拉OK店的超大包廂裡麵喝著啤酒唱歌。
風景長堤又名楚秀堤，除了連接湖西和湖東之外，本身也是有名的人文風景商圈堤岸，上麵有餐廳、桑拿館、咖啡廳、貓咖、網紅酒吧、商品店和各種娛.樂.場所。
他們原計劃在這裡一條龍，下午唱歌晚上吃飯，飯後再去酒吧。
包廂聲音嘈雜，他們根本沒聽到警報聲，直至所有包廂唱歌機器強製關閉，服務生一間一間的敲門通知客人，他們才留意到各自手機上的戒嚴通告。
不過那個時候網絡已經限速了，他們沒有看到那些血.腥的視頻和圖片，所以起初並不知道事情嚴重到了何種地步。
說起來，他們很幸運，因為出事時他們不在城西，後來城西封鎖時，楚秀堤的封鎖防線恰好把他們隔在了城東部分。
因為不是交通要道，楚秀堤湖中間最窄的一部分被直接炸斷，而他們也成為部隊清理堤岸時第一批搜找帶走的人。
這三天，他們一直待在歌廳裡，歌廳不算大，但好在因為泥漿雨影響，裡麵客人不多，他們不用二十多人都擠在一間包廂裡，而是分散開來暫住在不同的包間。
歌廳有食物有水源也有洗手間，這三天除了不能洗澡換衣服，隻能湊合睡沙發外，其他都還算好。
可他們也很不走運，二十多人裡有將近一半的人家在城西，有幾個人父母在家，有幾個人父母正好外出，電話是打通了，可他們被困在這裡，動彈不得，一點點看著城西亂起來，擔憂著家人，簡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他們身邊。
但現在，這一切都成為泡影。
部隊封鎖了城西，並且嚴禁任何民眾私下穿越封鎖線。
為了壓製城西蔓延過來的感染者，部隊不僅設置了數重防線，還安置了重.型.武.器和軍.卡，火.力壓製，那邊的感染者過不來，這邊的民眾也過不去。
現在被安排住進8號彆墅的，都是家在城西的幾個同學，其他家在城東的都很幸運的回去了，包括和紀檸心比較熟的那個女生。
他們這行人裡，有兩個人已經聯係不上自己家人，剩下的人裡，除開個彆的剛好家人不在蘇城，其餘都被困在感染者遊蕩的建築裡，能聯係上但見不到麵，加上此刻借住在彆人的房子裡，狀態都算不上好。
紀檸心早上去楊荏苒家收東西的時候，把她們所有私人物品帶走了，這其中也包括了所有的照片，所以這些同學並不知道自己臨時住下的彆墅是楊荏苒的家。
幾個同學沒有和紀檸心多聊，遭逢大變，他們都沒什麼心情，加上看到她一家人安全安逸的待在自己家裡，似乎和城西這三天三夜的血.腥絕望沒有任何關係。
哪怕性格再豁達的人，眼底都難掩羨慕。
**
天色暗了下來，漫長的冬日夜晚又來臨了。
路有為和路亭風規劃好了加裝方案，成功釘上第一塊太陽能板，剩下的工作放在明天繼續。
這個晚上小區裡多了很多陌生人，她能感覺到他們改裝房車的時候，有不少視線朝他們這裡聚攏過來。
不過她並不擔心房車，車上的主動防禦她一直都開啟著，彆人哪怕想要打這輛車的主意，也根本上不去車子。
晚上路有為炒了菜做了飯，他們吃了幾天麵，也差不多膩了，加上知道現在城東沒事，心情緩和，也有了胃口。
彆墅門窗都鎖了，他們攏上客廳的落地遮光窗簾，開了廚房的燈和餐桌旁的落地燈，儘量減少存在感。
紀晚亦生病住院後，路有為一邊給她做營養餐一邊帶兩個孩子，早已練就了好廚藝。
餐桌上擺著燉了一下午的雞湯，青椒回鍋肉、蝦仁蛤蜊燉蛋、香菇青菜。
三菜一湯，都是很簡單的家常菜，也是路有為的拿手菜，除了回鍋肉要提前煮熟切片備好之外，其他燒起來都很方便。
因為紀檸心有可以保鮮的空間格，路有為下午緊閉門窗煮雞湯的同時又另起一個大鍋，將十來條三肥兩瘦的五花肉一起煮熟了，之後全部切片，用一次性紙盒一份份裝好，每份剛好夠三個人吃的量，然後再讓她收回空間。
以後想吃回鍋肉，隻要讓紀檸心拿一份出來加點配菜就能直接炒。
回鍋肉加了豆瓣醬，焦香鹹鮮，搭配青椒、洋蔥和胡蘿卜片，滋味十足，再加上香甜軟糯的白米飯，讓吃了三天麵條的一家三口吃得直感歎。
蛤蜊也是從空間格取出來的——儲物區間被激活之後，她可以直接收活物進去，雖然活物一進空間格內就死了，但卻保持著那一瞬間的新鮮，過熱水開口除沙之後放入燉蛋裡，最後滴上麻油和醬油，鮮美無比。
青菜也維持著剛買時的新鮮度，碧綠水靈，隨便炒炒都好吃。
紀檸心怕菜不夠吃，又從空間格裡取出一個大打包盒，裡麵是白切羊肉、羊羔和羊心的拚裝，這是她下單時給老板的打包要求，一次可以吃到三種美味。
這種白切的羊肉羊心雖然無鹽，但本身無比鮮美，蘸上醬油和辣椒醬，吃到口中滋味無窮。
路有為雖然已經知道，但每次看到女兒憑空取出他所需要的新鮮食材，他還是會覺得不可思議。
他總覺得，冥冥之中是紀晚亦在天上保佑著他們，就像當年，紀檸心失蹤兩天最後在房車上被找到，而現在，又是房車給了他們未來平安生活的保障。
晚餐結束的時候，紀檸心給楊荏苒發了消息，說了有人被部隊安排入住她家彆墅的事。
任誰聽見自己家被外人入.侵都會不高興，哪怕一行人是她們的高中同學——哪怕路桐也在。
楊荏苒並不知道紀檸心已經利用空間清空彆墅裡她們絕大多數的私人物品，她想著自己買了還沒穿兩次的新衣服和從國外帶回來的一堆護膚品化妝品，發了一堆心痛的表情。
這也是紀檸心在晚餐後才告訴她的原因，怕她心痛的吃不下飯。
“放心吧，貴的新的都給你收起來了。”
“那也心痛，我那張床墊是我媽找人訂做的，貴先不說，當時訂做就排隊排了半年，現在這情況，想買也買不到了！還有我媽房間那一牆麵的鞋子！嗚嗚嗚，我還想著借來穿……”
紀檸心將意識探入儲物區間，瞥了眼豎立在走廊儘頭處突兀的床墊子，以及字樣為“鞋子（87/100）”的空間格，感歎自己對好友的了解。
現在對方還沒被她加入乘客名單，哪怕她想說也說不出來，還是等碰麵了再給對方一個驚喜吧。
紀檸心擱下手機，想起自己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辦。
“休息區間？”路亭風重複這四個字。從字麵上來看，新激活的區間很好理解，是讓人休息的地方，他隻是不太明白，這個新激活的區間具體位置在哪裡，又和房車有什麼關聯？
就像是紀檸心之前說的空間——儲物區間，隻有她可以進入，內部有門和房車浴室相連，她可以經由儲物區間進入房車，也可以經由房車進入儲物區間。
但具體這個儲物區間在哪裡，他和路有為目前看不見也摸不著，感覺上有些類似空間折疊。
現在新激活的休息區間呢？他們是不是依然進不去？
“我還沒來得及進去，我現在先去看看。”紀檸心話音未落，整個人就直接在路亭風和路有為麵前消失了。
路有為拿著茶杯的手抖了一下，雖然但是——他可能還需要多一點時間才能適應。
**
紀檸心看著麵前的銀黑色門板，伸手點上第四行新亮起的“月牙”符號。
上麵跳出文字：是否前往休息區間？
剛剛進入“儲物區間”之前，她的思維意識想要進入的是“休息區間”，但最後還是出現在了“儲物區間”，這個情況和她想直接進入“初始區間”——也就是房車內部一樣。
目前看來，她可以直接從任何外部地方進入的，就隻有具備收取物品功能的“儲物區間”。
想要進入其他“區間”，必須通過特定的門。
她點擊了“確認”，然後伸手觸上門板上出現的水紋狀光圈，閉眼再睜眼的瞬間，她發現自己置身一條狹窄走道上。
銀白色地麵，銀白色牆體，金屬質感，滿滿的冷.硬.科技感，周圍空間風格都和儲物區間一模一樣，但這裡沒有成排的金屬架，天花板較低，走道也比儲物區間窄很多，身後的走道儘頭，是她過來時的銀黑色門板，門上同樣有符號，可以通過點擊去到其他區間。
最前方的儘頭處也是一扇門，但顏色模樣和那道她通行過來的銀黑色門板完全不同。
左右兩側也有門，且不止一扇，看起來，有些像是一節獨立的火車車廂，隻是比火車車廂更加精致狹小。
門和牆體的顏色是一樣的，門上有把手，把手上方有一個小小的電子屏幕，她就近選了一扇門，想要打開但卻失敗了。
她伸手碰了下電子屏幕，上麵出現字體：未綁定，未解鎖，不可進入。
她又選擇了對麵的另一扇門，也是一樣的情況。
紀檸心想了想，朝著走道前方儘頭的門走去，這一次她嘗試開門的時候，門把上的電子屏幕出現了不一樣的文字：檢測到“車主”，請稍後……房間已解鎖！
紀檸心聽到門把手內部發出輕微的“滴”聲，銀白色金屬門朝一側移開了。
房間內部隨著她腳步的邁入緩緩亮了起來，是一種很柔和略顯暗淡的暖光，和儲物區間一樣，她沒看到有燈的存在，也不知道這種淡光來自何處。
裡麵看起來比想象中開闊的多，是一個大約四十平米左右的空間，左右橫開。
進門左右邊是一張大床，兩個床頭櫃。床腳對麵的牆邊是一張較長的吧台桌，桌子前麵有三個高腳椅。
進門右側的空間被一排大衣櫃隔開，繞過衣櫃，後麵是一個帶大尺寸電子屏幕的背景牆，後麵類似一個客廳一樣的空間，有一套沙發和茶幾。
整個空間依然是金屬銀白色質感的，就連衣櫃、吧台桌、茶幾、床頭櫃、高腳椅……統統都是一樣的材質，且都固定在金屬地板上無法移動。
與其說這裡是個房間，不如說像是一個艙室，因為隻有安置在交通工具內部的房間才需要這樣固定住每一件家具。
家具都很簡潔，沒有軟裝，似乎等待著入住者進行布置。紀檸心走至吧台桌旁，無意間觸碰了下金屬牆壁，發現麵前牆壁的顏色發現了細微的變化。
她再次嘗試，很快發現了規律，手指在牆壁上從上往下移動的時候，牆壁會恢複銀白色，當她從下往上移動時，麵前的牆壁顏色逐漸開始變淡，直至變成完全透明！
她看著麵前整麵牆壁全部變成透明狀態，這才反應過來，這原本就是玻璃——是可以調色的落地玻璃牆！
不僅如此，房間除了進門的那個方向，其他三麵牆壁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調整為玻璃牆。
外麵天很黑，冷風呼嘯，她凝神細聽時，能聽到風裡傳來附近建築裡的人聲，她處於一個略高的位置，可以看見一旁低矮的植物和熟悉的建築，她發現自己正置身自家彆墅的邊上，她現在所站立的位置正是房車的位置。
所以這個“休息區間”是在房車的二層！？
三整麵純玻璃牆體令站在那裡的她很沒有安全感，視野太開闊了，總覺得外麵隨便經過一個人就能看到裡麵的她。
紀檸心飛快將三麵牆壁重新調成不透明狀態，然後出了房間。
經過走道上其他房門時，她再次嘗試開門，電子屏幕文字同樣發生改變：待綁定，待解鎖。綁定和解鎖房間需要裡程數：0/500公裡。
裡程數500公裡？
這該不會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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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檸心突然出現在客廳裡的時候，坐在一旁喝茶的路有為再次抖了下手，茶水又一次翻在褲子上，路亭風看了親爹一眼，後者淡定的抽了張紙巾，默默擦乾。
紀檸心一句話沒說，直接跑去窗邊，掀開了一點點遮光簾，仔細查看著停在彆墅旁的房車。
夜幕中，半舊不新的房車和原來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寶貝女兒啊——”路有為話音未落，隻看見紀檸心拉攏窗簾，然後再次原地消失。
路有為：……
片刻之後，路亭風接到了紀檸心的電話。
“哥，你小心掀開一點窗簾，仔細看一下房車有沒有什麼變化？”
路亭風大約知道她在做試驗，當下聽從指令查看：“沒有，和原來一樣。”
隔了一會，紀檸心回到客廳，把“休息區間”的情況仔細說了一遍。
“新激活的區間從內部朝外看的時候，處於房車二層的位置，但從外部卻看不見？”路亭風點點頭，“聽著更符合折疊空間的概念了。”
“所以，隻要湊夠500公裡裡程數，我們兩個也能進入‘休息區間’？”
“應該是，否則走道上不會有其他待綁定和解鎖的房間門。”
“500公裡，要開挺長一段時間啊。”路有為歎了口氣，但一接觸到女兒的目光，又立刻改口，“不過也沒關係，房車裡麵本來就有床，我和你大哥倒也不著急解鎖房間。明天城東有幾家超市不都開了嗎，限購歸限購，我們肯定要繼續買物資的，裡程數積少成多，很快就能達標。”
紀檸心也是這樣想的，隻是一個住宿舒適度的對比，不涉及生命安全，不用為此著急。
晚上臨睡前，路有為和路亭風照例上上下下將所有門窗包括車庫門再次檢查了一遍。
大約是受火山爆發和泥漿雨影響，最近溫度一直在降，今天入夜之後格外的冷，三個人商量了下，還是把彆墅裡的地暖開了起來。
彆墅裡安裝的是環保節能的碳晶地暖，這種地暖達到熱態平衡的時間很短，熱而不燥，冷熱均勻，會讓人體覺得非常舒適。
唯一的缺點是，碳晶地暖是用電力驅動的，而非水暖，他們想要洗漱用熱水，依然需要熱水器來加熱。
換做平常肯定沒什麼，但現在得考慮雙份用電的事。
“開吧，目前電力還沒斷，能用多久用多久，更何況隻要溫度起來了也耗不了多少電，就算斷電了也能靠太陽能板和蓄電池撐著。今天外麵才五、六度，估計半夜會更冷。”路有為這樣一說，兄妹兩人也沒再糾結。
就如同路有為所料，這天夜裡，整個樺國東南地區迎來了一次大降溫，那些沒安裝地暖也沒開空調的居民在黎明之前被凍醒了。
伴隨低溫而來的，還有漫天飛揚的鵝毛大雪。
雪的顏色有灰，也有黃，互相摻雜著，綿綿不絕，覆蓋了暗默的城市，高樓建築，橫七豎八的車子，還有搖晃著“胞.病.毒”感染者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