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逞凶,也不過是用牙齒、用利爪。而人爭鬥起來,卻比這可怕多了。
冷然的夜風漸起,薑錦沒有猶豫多久,最終還是把這個麻煩帶了回去。
倒不是因為她有多麼菩薩心腸,讓她下定決心的,同樣也是他身上汙泥血水也掩蓋不住的氣度。
按縣裡搖頭晃腦的算命先生的話來說,那就是“此子絕非池中物也”。
富貴險中求,薑錦沒想一輩子在山野中胡混著過。而收養她的老獵戶薑遊去世以前,也丟了兩個包袱給她。
一是留下了撿到她時繈褓中的信物,二來,他還希望她這個便宜女兒能為他這個便宜爹了卻一樁舊怨。
找不找生身父母暫且不論,然而薑遊終歸對她有養育之恩,他臨終的夙願,薑錦覺得自己還是要報一報的。
然而他故去兩年了,薑錦一個山野長大的丫頭,始終沒有辦法找到路子——天知道薑遊一個山中獨居的老鰥夫老獵戶,是怎麼和世家大族的人結了仇的!
眼前突然出現的受傷少年非富即貴,那時的薑錦天真又世故地想,倘若她救了他,挾恩圖報央他幫些忙,應當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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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潮的柴火在灶台裡燒炸了膛,陷落在前塵舊事裡的薑錦被崩開的火星子一撩,才猛然清醒過來。
當真是恍然如夢。
重活一世再憶起這些時,薑錦心下不免有些自嘲。
縱然懷揣的心思本就不純潔,那時的她也絕不會想到,她想要以救命之恩要挾的這位,竟會是河東裴氏東眷之屬、真真正正的高門子弟。
那這一次……
自打薑錦重活一遭,她一直刻意地忽略了一件事情。
——如果她的重生沒有改變按部就班的軌跡,現在是真元十六年,那麼再過不了多久,她便會和前世一樣,遇到流落山間的裴臨。
平心而論,裴臨對她不壞,薑錦介意長安那些年的困頓,卻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簡單歸咎於他。
她隻是還沒有做好再見到他的準備。
見到一個站在萬事伊始,對一切都無知無覺的裴臨。
不過,雖然薑錦不想重蹈覆轍,然她此時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獵戶女,除卻打獵的家夥和這間破屋,再無家私,稱得上是手停口停,再想逃避,每日也依舊要進山打獵。
秋意漸涼的清晨,薑錦和往常一樣,拐上蓬門,往山裡去。
瑟瑟的風自山澗而起,裹挾著枯黃草木的氣息席卷難寧。
薑錦迎風打了幾個大噴嚏,背緊了竹簍,打算今日早些回去。
右邊眼皮跳了半天,連帶著她半邊顴骨都有些發麻,她心念一動,隱隱感覺到不對勁了。
血腥氣宛若詭異的暗香,浮動至她的鼻尖。
薑錦隻覺兩腿重逾千鈞,怎麼也邁不開了。
這回,她沒有再在山中找尋,而是輕車熟路地爬到了順風的高點。
這裡視野開闊,並無高大的草木遮蔽,可以將底下的情形一覽無餘。
那塊山石後頭,果然已經有人了!
薑錦瞳孔微縮,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再久不見,她也依舊記得這張鮮活英氣的麵孔。
這一世,憑借一點先知先覺,薑錦反應得快了不少,至少此時此刻,山石後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還沒有暈過去。
他嘴唇青白,勉力邁著艱難的步履,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山石後,抬手感受了一下風吹來的方向,才在背風處跌坐下來。
他的掌根抵在自己的胸口,似乎是在確定某樣東西的存在。
確定好之後,他粗重地喘了幾口氣,腦袋一歪,闔上了雙眸。
居高臨下的薑錦將裴臨的動作儘收眼底,直到掌心傳來些微的刺痛,她才發覺自己下意識攥緊了一旁粗礪的樹枝。
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過,自己正站在命運的分岔口。
她的,還有他的。
薑錦深吸一口氣,隨即一點一點地把這口氣吐出去。
算了,再救他一次。
薑錦想,她救的不是她曾經的丈夫,而是把守中原、打得戎狄落花流水的將軍。
他得活著。
她緩緩鬆開被樹皮磨破了的手,挪動著腳步往山石旁走去。
“算我欠你的,”薑錦低聲自語,“這麼大的血腥味,任你再厲害,留在這一晚也是要喂狼。”
儘管眼前的裴臨年紀尚輕,然他們夫妻多年,薑錦對他的身體再熟悉不過,是以並不扭捏,在拖他回去之前,還打算先給他處理一下腿上的傷處。
薑錦放下背簍,用牙咬著自己的衣擺下圍,刺啦一聲撕了塊裡衣上還算乾淨的布出來。
她跪坐在血泊裡,任血水也染透她的衣裙,低下頭,正要伸手探向他的傷處,忽然就被製住了。
一隻血跡斑斑的手,扼在了她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