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我一個小小獵戶女,救下你也是擔了風險的,眼下卻連公子你尊姓大名都不知曉,怕是……”
薑錦在儘力表現自己市儈的一麵。
她不信這樣的嘴臉,還能讓今夜在裴臨心裡留下什麼“美救英雄”的好印象。
不過說來也好笑,薑錦上輩子存心利用,卻要在裴臨麵前裝得心底純善、並無所圖;這輩子她不想再同他有瓜葛,反倒演得十足的有所圖謀。
可惜的是,上輩子算盤打得太響,被那時已經初具後來裴節度氣場的少年郎君聽得分明。
他對她冷冷說,他會答允她一件事情,隻要他能做到,這便算是報她救命之恩,他不會予取予求、也不會忘恩負義,叫她不必惺惺作態。
不過,討人喜歡很難,討人嫌想必容易很多吧?
薑錦正想著,便聽得裴臨開口:“在下姓崔,救命之恩,來日必定報償,姑娘且放心。”
和前世彆無二致的回答。
他果然和前世一樣,報的是他母家的姓氏,薑錦一哂。
她那便宜爹自稱是老鰥夫,帶著她住在這個山溝裡,然而他很不會帶孩子,薑錦一度疑心過他壓根就討不到媳婦,鰥夫不過
是自諱罷了。
所以,她幾乎是自力更生地長大的,上房揭瓦、補漏砌牆這種小事難不倒她。
修好了,薑錦直接從墊得快有一人高的木凳上一躍而下。
她拍了拍手掌,道:“好了,應一晚急足夠。等雨停了,再從外修補。”
裴臨卻似乎對她的經曆很感興趣,他眉梢微動,道:“你似乎很擅長這些。?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薑錦坦然應答:“這些瑣事,自然是常要料理的。”
前世隨裴臨一起入長安受封時,她耳聞過太多譏諷,說她是鄉野村婦,粗俗不堪。
薑錦不是沒介意過這些。
為了這些細碎的風言風語,她甚至一度恥於提及自己這些肩挑手提的經曆,還去學過長安貴女們的做派。
可惜骨子裡壓根沒有虛無縹緲的尊貴氣質,無論怎樣做都是東施效顰。
好在後來薑錦想明白了。
她活得堂堂正正,此生所得無一不是靠自己得來的,相比之下,該是那些吃穿用度皆靠人供奉的人抬不起頭才對。
重活一世,她就更不在乎這些了。他問,她便答。
薑錦輕抬眼睫,見裴臨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臉上,她正要偏過頭去避開他的視線,忽然就看見了他肩頭滲出來的一點鮮豔紅意。
她不甚禮貌地指了指那裡,道:“傷口應該是裂開了。”
裴臨沒有低頭,他淡然地伸出手摸了摸包紮在傷處外的布料,再一抬手,隻見掌根都已經被鮮血染紅。
他“嘶”了一聲,開口卻冷靜得很,仿佛這傷是生在旁人身上一般,“要勞煩薑娘子,再拿一些瘡藥來了。”
薑錦是肩上中過箭的,此時不免感同身受地打了個抖。她有些急,匆匆轉身去拿藥,又去開了薑遊生前私藏的老酒,濯淨了一雙手。
她動作極快,幾息之間便回返過身來。
裴臨不止一次的在她麵前受過傷,他行兵打仗的風格剛硬,傷筋動骨時常有,擦破血肉那更是稀鬆平常。
薑錦給他處理傷處的次數實在是太多,多到這些動作幾乎融入了她本能的反應中。
直到她下意識坐在床頭、他的身側,要探向他衣襟的手才終於頓住。
不對。
他不是她的丈夫,而她也不是他的妻子。
薑錦收斂眉目,轉而反手將掌心中的藥瓶送到裴臨眼前。
她冷淡道:“崔公子自便。”
裴臨的手指一頓,停在她的掌心。
他的話音依舊平靜,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薑錦,儘管她並沒有在看他,“手臂上的傷口,好像也裂開了。”
微涼的指腹若有似無地擦過她手上的薄繭,小巧的藥瓶在她掌心打了個旋。
“薑娘子不若送佛送到西,幫我上藥可好?”
汩汩的紅正順著他骨骼分明的手背蜿蜒流下,像是在應和他的話。
不對。
有哪裡不對。
薑錦眉心微蹙,抬眼,對上裴臨點墨般幽深的瞳仁。
他在試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