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聰明人講話不用說太清楚,裴煥君幾乎瞬間便已明了,他撫須大笑,看向薑錦的眼神也越發欣賞。
“說的在理,反倒是那鏢師受你所托,一定會以你為先。”
薑錦原還擔心自己這樣的話會有些冒犯,見裴煥君不以為意,便也鬆了口氣。
氣氛鬆快,她就繼續提起了另一樁事,“我還有一事,想要麻煩刺史大人您。”
“你我既成父女,談何麻不麻煩?”裴煥君微微一笑。
薑錦也不扭捏,她簡略說起了自己先前是怎麼混進來,又提起顧舟回此人的人品,最後道:“您開辦的書院既是選賢舉能之用,那我想向您推舉此人。”
裴煥君的眼神竟更狂熱了起來,薑錦微微一怔,悄然退後了兩步。
他低喃道:“倒真有她的遺風……”
薑錦沒聽清,下意識追問:“什麼?”
裴煥君飄渺的眼神很快就收了回來,他唇邊泛起一絲詭異的笑,道:“曉得收買人心,這很好。”
薑錦不甚理解他的意思,然而事情的結果是好的,裴煥君答應了她,開春向長安舉薦士子時便會推舉顧舟回,她也就沒有糾結裴煥君臉上那一點她讀不懂的神采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微垂著頭,退了出去。
送嫁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這幾日間,裴清妍也來找過薑錦許多回,每回來都不空手,首飾和衣裙送了整箱。
薑錦摩挲著衣料,隨口問道:“二小姐送的衣裳,我瞧著和你自個兒身上的怎麼都差不多?”
裴清妍嬌俏的小臉一僵。
她偷偷抬眼去覷薑錦的臉色,見她隻是隨意發問,並未深究,才壓下不自然的神情,描補道:“阿錦姐姐的,我都是比著自己的東西來的,時興的款式就這些模樣,自然瞧著差不多。”
薑錦對首飾釵環、綾羅綢緞無甚興趣,平時她最愛穿的其實還是利落的胡服和短衫。
是以她沒有注意。
啟程那日,淩峰和金水兩兄弟來了,一道護衛在薑錦的馬車旁。
薑錦沒在車裡,她覺得憋悶,正側坐在馬背上——漂亮裙衫確實不甚利落,她沒辦法大剌剌地跨在馬背上。
馬匹剛開動不久,一直在周遭巡查護衛的淩峰忽然走了近來,薑錦抬眼,便見他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劍。”
淩峰撓了撓頭,道:“薑娘子,方才有個年紀不大的郎君一直在附近徘徊,我瞧他古怪,一上前發現正是那日陪你一起來鏢局的那位。”
“他把這把劍交到我手上,讓我給你。他還說,路途遙遠,空著手可不行。”
薑錦先是一愣,再一看,發現是把平平無奇的鐵劍,並不是裴臨自己那把之後,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收下了。
總有些避無可避的時候,她也不能總帶著前世的芥蒂去看人家。
她的馬車旁,便是裴清妍所在的車駕。
裴家的二小姐正趴在窗邊望著薑
錦這兒,她低聲同丫鬟碎玉道:“幫我瞧著她點,她太聰明了,我總覺得會出岔子。”
碎玉開解道:“您多慮了。我看這位薑姑娘,對您很是信任,想必不會多心。”
信任……裴清妍眼神一黯,她嘟囔道:“煩死了。她與我又不熟,為什麼要信任我。”
碎玉便道:“沒事的,二小姐彆擔心,實在不行,我們也還有彆的法子。”
她用不湊在耳邊都聽不見的聲音,繼續道:“那藥……已經準備好了。”
裴清妍揪緊了自己的衣袖,複又鬆開。
她把腦袋縮了回去,整個人窩在車廂的一角,什麼也沒說。
如此平平無奇地行進了幾日,一直沒有什麼異樣發生,薑錦不曾鬆懈警惕,始終提防著可能來犯的匪徒。
算算時間,算算路途,離範陽也不遠了,而至多再過三四日,就到了前世她救下淩霄的時候。
薑錦暗暗攥緊了拳頭。
這一次,她得早些啟程去救淩霄。
聽見薑錦說要暫彆車隊些許時日,晚些再彙合一起去範陽時,裴清妍急得頭發都快豎了起來,她忙不迭道:“不行,說好了你要陪我去範陽的!”
薑錦隻當她是臨近出嫁心思忐忑,於是安撫道:“實在是有事要走一趟,我快去快回,二小姐莫擔心。”
裴清妍緊張到嘴唇都在顫抖,她拉著薑錦的手腕,道:“你一定要去嗎?”
然而時間越是緊迫,薑錦的心越是掛牽在這一世還未謀麵的淩霄身上,她敷衍了裴清妍幾句,見她再說不上話來,便也先回自己車上去了。
見薑錦的身影消失在她視線裡,裴清妍猛然抓住了碎玉的手腕,她的眼神惶恐,“怎麼辦,她是發現我想要她替我嫁過去了嗎?不然……不然怎麼會……”
碎玉表情一僵,她垂眼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戳破窗戶紙,撕破臉算了。”
裴清妍驀地抬頭,她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
“左右此地離範陽也不遠,左右車隊都是我們裴家的人,下點迷藥,把她和那兩個鏢師都藥倒,直接捆了那薑姑娘,快馬送她去範陽,就說裴家小姐已經到了……”
“到時生米煮成熟飯,她若是聰明,知道裴家是她的後盾,也不會同我們再撕扯。”
裴清妍沒再猶豫,重重點了點頭。
——
正是早春,暮雨將歇。
傍晚,薑錦和淩峰、金水交代著晚些是要去哪裡。
車隊剛停下,薑錦他們打算用完這頓晚飯就走。
見裴清妍和她的丫鬟走來,薑錦以為她還是不想她出去這一趟,剛要說什麼,便聽裴清妍道:“方才是我著急了,阿錦姐姐莫怪。”
她一招手,端著酒壺的碎玉便上前兩步。
裴清妍笑語盈盈地給薑錦遞上杯盞,又親手替她滿斟,她說:“賠罪的酒,阿錦姐姐可要喝掉。”
薑錦會喝酒——前世混跡軍營,和一群老兵
油子一起,喝酒賭錢她自然都是會的,扔骰子是一把好手,喝酒能喝倒三個壯漢。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裴清妍便已經滿飲下一杯,展示起她空空的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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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錦沒有客氣,同樣一飲而儘。
這還是重生回來的第一杯酒,辣得她什麼味道都沒嘗出來。
裴清妍悄悄鬆了口氣,把餘酒留下給了淩峰和金水兩個人佐餐。他們都是粗人,有酒喝沒理由拒絕,你一杯我一杯喝了個精光。
沒多久,薑錦便覺得自己眼皮沉沉,她以為是少時的身體還不擅酒,於是扶著馬背,打算回車廂坐下,結果剛上去還沒坐穩,她腦袋一歪,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就像潛入了無邊的湖水,薑錦冷得哆嗦。
耳畔有獵獵的風聲和馬鳴,可是隔著湖水,她什麼也聽不真切,意識仿佛也被封凍在了混沌之中。
一時間,前世今生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紛紛忙忙地將她撲至了更深的湖心。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整夜,也許是整年,直到風聲止息,薑錦殘存的神智才開始一點一點蘇醒。
好熱……
不對、不對,方才明明還冷得徹骨,怎麼會忽然這麼熱?
心口升起了一團滾燙的火,纏綿的熱意順著她的經絡綿延到四肢百骸,從手指一路熱脹到天靈蓋。
好熱,她急需什麼東西來紓解。
可以是從頭澆到腳的冷水,也可以是比她更滾燙的東西。
哢噠——
有人推門。
薑錦掙紮著猝然起身。
她睜開眼,可眼前的一切卻像被蒙上了一層紅暈,她什麼都看不清楚。
越看不清,越惶恐,薑錦跌跌撞撞地在房中摸索,險些摔倒之際,有一雙手,穩穩攙住了她。
好冰,這雙手像是在雪水裡浸過一般,一點溫熱都沒有。
像是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薑錦急急攥住了這雙手,試圖借由那點冷,來緩解她掌心的燒灼。
可還是不夠,薑錦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她抬起頭,在眼前漫天的紅暈裡,找見了再熟悉不過的一雙眼睛。
這雙自負的、倨傲的眼睛,怎麼也會出現這樣慌亂的、無措的神情?
不過,沒關係的……
她的腦子已經成了一鍋混亂的漿糊,早分不清是前世還是今生。
沒關係的……薑錦想,他們是夫妻,她在他身上紓解,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她攀緊了唯一能抓牢的這雙手,掂起腳,隔著眼前的紅暈,漫無邊際地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