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2 / 2)

這兩年,盧寶川依舊驍勇善戰,可實際上,他的眼疾發作得越來越頻繁。

為後路計,薛靖瑤才會在這段時日裡,不斷地擢升非世家出身的子弟、安插人手,意欲多安排後手、以備不時之需。

先前抵禦突厥之時,薑錦自信自己的表現算是可圈可點,如今更是主動與雲州劃清了界限,這麼一想,會被重用也並不意外了。

節度府並不奢靡,縱深卻長,因為這裡不隻是居所而已,很多時候,也承擔了溝通政要的功用。薑錦想著事兒,還未走出這裡,半路上,忽然被一個小丫鬟給攔住了。

小丫鬟極其迅速地收回了胳膊,同她道:“薑娘子,我家少夫人請您過去一敘。”

薑錦抬眼一望,便見不遠處的六角亭內,是裴清妍嫋嫋婷婷的身影。

小丫鬟眼巴巴地看著薑錦,可她卻未有移步的意思。

薑錦其實大抵能猜到裴清妍在想什麼。

她是官宦出身的女兒,自然不傻。來了這麼久了,當然知道自己的丈夫身處何等處境。

盧寶川幾乎是獨力支撐,若當真失明了,他日的境地其實很難說,畢竟惦記著這個位置的人,何止十指之數。

裴清妍不知這個坎過不過得去,又無前世那般的感情積澱,想著給自己多尋些退路,以備他日大難臨頭各自飛也是正常。

隻不過就算沒有之前的齟齬,薑錦也沒想過做誰的誰的靠山。

見薑錦似乎要走,並未應邀,裴清妍有些急了,她提起裙裾快步走了過來,喚道:“阿錦姐姐!我……”

她的話和她的步子一樣急:“我……你還是記著我先前的錯處,不肯原諒我嗎?”

談不上原諒不原諒,薑錦隻是選擇不計較而已,此刻聽裴清妍開始揭自個兒的短,她垂眼笑笑,道:“盧少夫人,我有一句話想提醒你。大夫人不是傻子,人心浮動與否,她自是看得出來的。”

這不算威脅,薛靖瑤若連自己府上發生了什麼都掌握不清,還如何掌管一城。

裴清妍有多少小動作,她一定是都知道的。

裴清妍身形明顯一僵,雙手在袖底緊握成拳。

她從上月起察覺自己盲婚啞嫁的丈夫似有眼疾,他發現了她的試探,坦誠相告。

她當然是怕的,怕到時候他一朝失勢自己也遭殃。

裴清妍低下了頭,她看著自己的小腹,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大夫人勸他同我圓房,儘快生個孩子出來,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薛靖瑤的想法其實很好理解,一來通過安插人手,加強對範陽的掌控力;二來,她會故技重施,就像當時扶持年幼的盧寶川坐穩位置一樣,想辦法讓

他的血脈立起來。

隻可惜……前世,盧寶川的眼疾徹底發作,會比他們料想中都早。

聽裴清妍一說,薑錦便知道她為什麼會如此急切了。

拆人姻緣總不是好事,哪怕隻是因緣際會之下的影響。她歎口氣,還是決心替盧寶川解釋兩句。

“你是覺得,盧節度同你有外心?”薑錦委婉道:“或許有旁的緣由,譬如……猜疑再多,也不妨直接問問他。”

她知道緣由——

盧寶川樣貌生猛,用兵狠辣,所有人就都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好武嗜殺,是天生的領兵之人。

但其實並不是,若非當年孤兒寡母被逼得沒有路選,不是為了保護自己和母親的話,他其實大概不會選擇這條路。

盧寶川的原話薑錦記不清了,意思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前世他們還算熟悉,忘了是哪日,總之他是這麼說的。他還說過,並不希望自己以後的兒女,也被強逼著隻能走他的老路。

隻可惜薑錦眼下同他不再熟絡,這話不好和裴清妍明說,否則解釋不清楚。

於是她琢磨著,又補充了一句:“盧節度為人如何,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堅定一些,不用太擔心以後。”

說到這兒,已是仁至義儘。薑錦沒再管裴清妍到底聽沒聽勸,徑直離開了。

風雨欲來的感覺始終盤桓在心間,這種時候,隻有手頭有事才不會覺得心慌。薑錦幾乎是一刻不停,從盧府離開,便策馬出了範陽城。

她要去一個地方。

她要親自去追溯那枚玉扣的來源。

早先,薛靖瑤派人查清了玉扣的主人和來由,還說那對莊戶人家的夫婦,模樣上與她是頗有幾分相似。

在昨晚回想起薑遊臨死前的話後,這個疑影愈發困擾著她。

他確實話少,平素也不著調,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混不吝的意味,可是他臨走前,望著她的眼神做不了假,那確確實實是一個長輩對孩子該有的慈愛。

那時的薑遊,當真有心情開一個這樣戲謔的玩笑,留給馬上就要獨自行走在人世間的孤女嗎?

兩輩子了,時至今日,薑錦才終於察覺,所有的故事,似乎都是在裴煥君三言兩語化解那場荒謬的刺殺之後,才開始的。

如果裴煥君說的是假話,抑或者,隻是他以為的真話……

薑錦猛然發現了這個致命的關竅。

自始至終,她似乎都陷入了思維的怪圈。

她篤信重生的裴臨知道了什麼隱瞞了什麼,篤信裴煥君醞釀著一個天大的陰謀,更是要利用她的身世去做什麼文章。

裴臨有所隱瞞不假,裴煥君懷揣反誌亦不假,可他們知道的,就一定是千真萬確的真相嗎?

想及此,薑錦眉梢一凜。

如果……

如果薑遊是真的希望,她能夠殺了裴煥君這號危險人物,而那枚玉扣,也千真萬確,是她繈褓中遺留的信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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