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不隻是因為是她救的薛然這麼一個緣由。
薑錦沒繼續想,而小少年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很快,薛然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滿腹心神都被
路途中的新鮮事物所吸引了,連天際的雲彩都覺得好看。
這一路其實辛苦,並不是在遊山玩水,而是以急行軍的腳速朝長安進發。
尋常孩子大抵撐不了多久,薛然卻一直興高采烈,有勁得很。
薑錦見了都歎服。
未得好歇,她的風寒一直沒好清,馬背上多飲了幾日風,實在是受不了了,她沒再逞強,鑽進了馬車車廂裡,老老實實地咳了一路。
好容易抵達長安的那一日,豔陽高照。
鴻臚寺的使節早在城牆外相迎,帶著眾人走完繁冗的程序,住進了寺館。
薑錦覺得有些新奇。
前世進長安時,她身負未愈的箭傷,因為是誰的夫人才踏進這片土地。然而這一回,來的人不是裴夫人,隻是薑錦而已。
心情微妙,腳步卻輕快,薑錦和同行人一起在寺館歇下。
體恤他們舟車勞頓,接風洗塵的宴席都安排在了五日後。
而來慰問的各路使節、皇帝的賞賜等隻多不少,算是做足了姿態。
長安城於薑錦而言不算新鮮,對她來說,陰影或許更多些,加上身子還疲倦,她便沒湊其他人那走街串巷的熱鬨。
劉繹主動帶著薛然出去了,據說是去哪個坊中找他師父。
薑錦獨自呆在寺館中睡了一會兒,到了傍晚夢醒,恰有小吏來客房敲門,言道有人來找。
她隨口問:“來人可自報了名姓?”
小吏點頭,答:“有的,那公子說自己姓顧。”
鴻臚寺寺館外,顧舟回長身鶴立,正在等候,見薑錦的身影出現,他下意識收回了原本漫無邊際打量著四周的目光,朝她叉手一禮。
他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想該怎麼稱呼薑錦。
話還未出口,薑錦已然走到了他的身前,她坦然笑笑,與他道:“久等。”
“先前顧公子援手,我還未曾謝過。原想著晚些去拜訪,沒想到顧公子先來尋我了,”她說:“離宵禁還有些時辰,不若找個茶樓敘一敘。”
薑錦如此坦蕩,倒顯得他的猶豫十分局促。顧舟回垂了垂眼,道:“好。許久未見……薑姑娘瞧著愈發颯遝了。”
兩人就近找了個館子坐下,你來我往地談及彼此的近況。
如薑錦所料,顧舟回並不如前世順遂。
前世裴煥君蟄伏籌謀得太久,直到他的頭顱被裴臨砍下轉了兩圈,都還未以這個身份摻和倒謀反之事中來。
而顧舟回蒙他舉薦,一路做到了長安縣尉。但這一世,裴煥君成了反賊,這前程怕是不會有前世順當。
顧舟回本人看起來倒依舊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他捏著茶杯,把荒唐事都一笑而過。
“好在已經在國子監進了兩年學,雲州來的學子也不止我一人,祭酒公正,我也不曾受什麼牽連。”
安慰的話看起來並無必要,薑錦把話茬吞了回去,轉而和他繼續寒暄些其他有的沒的。
天色不早,桌上沒擺濃茶,上的那壺是甜酒飲。顧舟回悶著頭喝了大半壺,很少抬眸去看薑錦,隻在她偶爾咳那兩聲時,不自覺目露隱憂看向她。
“還未至暑熱,風邪入體容易傷寒。鴻臚寺出門往東第三個街口,那裡的郎中不錯。”顧舟回溫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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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錦點頭,笑道:“好,多謝顧公子叮囑。我明早便去抓兩幅藥,看看長安的郎中醫術如何。”
顧舟回垂眼笑笑,他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晚來風涼,在下送薑姑娘回寺館吧。”
幾步路的功夫,轉眼就到了。那點甜酒飲連三分醉意都不足以渲染,顧舟回清醒地目送薑錦進了寺館。
他想提那副被她買下的畫,想和她剖白一件事,然而見她愈盛的光華,卻沒張不開口。
今夜便算了吧,顧舟回想,她還要在長安一段時日,晚些開口,應該也是來得及的。
轉身回去後的薑錦,這會兒也正琢磨著他。是有他幫忙,才如此順利地得知了裴煥君書房畫像上女子的身份,才好提前做了準備。
然而他卻因為節點的變動,早早失去了助力。他本就無權無勢,加之引薦他入學之人都沾上了叛逆的罪名,想來未來的路難走。
這事兒不好辦,畢竟直接給他塞錢打點什麼的,怎麼看都不像回饋而像羞辱。
薑錦抱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也沒琢磨出個名堂。
她歎了口氣,望了望窗外濃鬱的夜色,正想著薛然怎麼還沒被帶回來,她所宿客房沒被帶攏的房門,忽而就被人闖開了。
是薛然。
他竟腫著桃核似的眼睛,直直往她懷裡奔。
薑錦訝然,抬手摁住了薛然的肩膀,問:“怎麼了?怎麼眼圈都紅了?你不是去……”
在他身後,劉繹也緩步走了進來,他沉聲說道:“不太妙。長安的局勢不知又怎了。我帶他去找裴臨,沒成想撲了個空。”
薑錦有一瞬茫然。
撲空?
撲空了至於哭成這樣嗎?
緊接著,她便見薛然眼淚巴巴地開了口,聲音帶著哭腔。
“姊姊,我和劉叔叔去時,正巧撞見……”
“撞見什麼?”薑錦皺著眉問。
薛然的聲音染了哭腔,他說:“好多人,好多穿甲的金吾衛。師父他……他被下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