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然垂著頭進來了,一言不發。
薑錦並不意外,方才他們走時,她便隻聽見劉繹一人的腳步聲走遠了。
見原本堅強的小少年眼眶紅紅,薑錦瞧著不免感慨,心道挺好,裴臨沒教出個白眼狼,瞧,這已經擔心上了。
薑錦隻叫了他進來,卻什麼也不說,薛然站了一會兒,像是終於憋不住了,抽抽鼻子,哽咽著道:“姊姊,師父他……他……”
薑錦自己也還揣著一肚子疑問呢,聞言,她倒是溫和地笑了笑,替薛然把話說全了。
“你是不是想問,那個罪名嚴不嚴重,會不會殺頭?”
薛然已經十來歲了,他不傻,所以才會因此擔心。
薑錦不是鐵石心腸,她隻是相信,裴臨不至於如此輕易地折戟沉沙,何況他的境況應當比她這邊還輕快不少才是,這背後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緣故。
然而薛然畢竟沒有親曆過這些七拐八彎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像通敵叛逆這種罪名,隻怕是聽了都害怕。
於是,薑錦好脾氣地順帶又安慰了兩句,“你放心,你師父他沒那麼容易被擊垮。現在我們能做的,也隻有靜觀其變。”
薛然抬起頭,道:“阿錦姊姊,明日,我想出去打聽一下師父的消息。”
薑錦隻道:“你想做的事情,無需事事經我允準,去就好了,隻是要小心些,彆把禍事裹到自己身上。”
聞言,薛然欣喜一瞬,可緊接著卻又低落了下來。
戰亂的那一年多,他師父還在範陽,他去找他時,每每都會看到他朝同一個方向望去,手中還攥著隻樸實無華的藍布荷包。
後來薛然才曉得,那是他阿錦姊姊所在的左路軍的方位。
薛然把頭埋得更深,聲音弱到不能再弱,“姊姊,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嗎?”
薑錦下意識就要拋出一句“擔心什麼”。
裴臨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前世,不知有多少人覬覦那把三鎮節度交椅,可他們最後,往往連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
話就要到嘴邊,薑錦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咽了回去。
前世前世……
說來說去都是前世的事情了,時移勢易、鬥轉星移,改變的經曆不知凡幾,焉知於他而言不會發生更壞的轉折?
薑錦頓了頓,才道:“有阿然擔心他,已經足夠了呀。”
這話答了像沒答。
薛然愣了愣,旋即,薑錦敷衍地抬手摸摸他的腦殼,又安撫叮囑了幾句之後,叫他回去休息了。
夜靜了下來。
翌日,範陽一行,由劉繹和薑錦率隊、鴻臚寺卿引路去往宮城。雖說是夜宴,但是繁文縟節有一大堆,晌午剛過便要出動。
薑錦有些懸著心,好在這並不是一場鴻門宴,席間言笑,竟還說得上鬆弛。
劉繹亦是放下了心,他波瀾不驚地給身後親隨試了眼色,接下來的計劃隱而不發,示意一會兒可以差人,讓留在長安城外戒備著的那三千人馬稍歇一歇,不必太繃緊神經。
在這賓主儘歡的席麵上,薑錦舉著酒杯自斟自酌,卻一字不落地從旁人閒談的口中,聽到了不幸被抓到獄中的那倒黴蛋的消息。
她沒告訴薛然的是,在就要抵達長安的前夜裡,她與裴臨見了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