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出差來得太突然, 柳煙凝都還沒有學會騎自行車。
沈牧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如果柳煙凝每天打車接送阿寶，一天四十，他出差一周, 但路上坐火車還要耽誤三四天, 加起來就是十一一天, 打車就是四百多塊錢，他一個月工資都不夠。
“要不這幾天還是讓秦姨去接送阿寶吧, 有直達的公交車。”
柳煙凝搖頭，她跟阿寶坐公交車都要暈車, 坐汽車又不會暈，富貴病。
“算了，我接送他吧。”
柳煙凝騎倒是能勉強騎了, 但是她自己騎都還時常不能掌握平衡，也不敢讓她騎車去接阿寶。
沈牧當年去泉市, 說去也就去了, 除了對新婚妻子有虧欠，沒有彆的牽掛，這次要出差一周，卻怎麼都不放心，他甚至怕柳煙凝舍不得花錢天天打車去接阿寶要騎車去, 那也太危險了, 他一這麼想, 就無法安心出差。
“我還有三十幾塊錢，留給你打車吧。”
柳煙凝挑了挑眉梢，三十幾塊錢，也就夠打一次半的車吧, “算了吧，你還是留點錢在身上，窮家富路，出門在外，哪裡不需要用點錢。”
沈牧懷著不安出差去了，接送阿寶的任務就落在了柳煙凝的頭上。
柳煙凝當然不可能舍不得錢而拿自己和阿寶的安全冒險，第一天打車送阿寶上學，非常順利。
隻是阿寶坐習慣了爸爸的自行車，坐在轎車裡反倒覺得沒意思了，爸爸送他上班的時候，因為速度慢，他時常能看到很有趣的事物，爸爸也會跟他討論，坐在轎車上，速度太快，幾乎不會留給他時間去觀察環境。
剛到學校門口，阿寶遠遠地看到了背著書包獨自從公交車上下來的葉蓓蓓，他指著葉蓓蓓，“媽媽，是葉蓓蓓。”
柳煙凝看了過去，果然看到一個穿著花裙子的小女孩雙手抓著書包的帶子，腳步飛快地朝這邊走過來。
她看到了阿寶，“沈星星！”
阿寶朝她揮手，葉蓓蓓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柳煙凝，嘴唇抿了抿，又喊阿寶，“沈星星。”
“你好呀，葉蓓蓓。”柳煙凝主動跟她打招呼。
葉蓓蓓將背包肩帶抓得更緊，“你好。”
吳老師迎了上來，“沈星星，葉蓓蓓，早上好。”
“老、師、好！”兩孩子異口同聲地問好。
吳老師微笑著朝柳煙凝點了點頭，柳煙凝笑道：“孩子們就交給你了老師。”
“放心吧，家長。”
“媽媽再見！”阿寶扭頭朝柳煙凝揮手。
柳煙凝看著背著小書包的阿寶蹦蹦跳跳地跟在老師後麵，葉蓓蓓在跟他說著什麼，阿寶嘎嘎笑了起來，他甚至沒有再回頭。
柳煙凝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裡既欣慰又感到失落，孩子依賴父母的時間這樣短，以至於當孩子都已經張開翅膀練習飛翔的時候，柳煙凝還在想要將他牢牢地護在懷裡。
宋叔叔送的小餅乾已經吃完了，阿寶今天帶了一小盒蘋果，這是媽媽早上起來削好切片，給他裝起來的，他和靳博每天都會帶點小零食來學校，互相分享，他還會給葉蓓蓓吃。
學校給他們安排了文化課和外語課，阿寶不感興趣，教他們外語的老師姓朱，叫朱淑英，五十多歲了，她是退休之後返聘的教師，在退休之前，她在外交部工作。
朱淑英非常喜歡孩子，上課也聲情並茂，孩子們都很喜歡她，除了沈星星上課不在狀態。
朱淑英看了一眼很明顯在發呆，沒有認真聽課的阿寶，沈星星是個小天才，教師間已經傳開了，他的數學物理天分是這些老師聞所未聞的，他是所有老師的小寶貝。
朱淑英也很喜歡他，沈星星長得就跟年畫上的小明星一樣漂亮。
朱淑英走到阿寶身邊，摸了摸他圓滾滾的小腦袋，“沈星星小朋友，你在想什麼呢？”
沈星星抬頭看向她，“朱奶奶，我在想1+1為什麼會等於2。”
朱淑英一愣，她以為阿寶在開小差，但是她也並不生氣，畢竟阿寶還不滿四歲，他的定力已經是全班孩子中間最強的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每次上英語課，都是不在狀態的樣子。
“沈星星，1+1就是等於2啊。”朱淑英微笑著對阿寶說道。
阿寶的頭卻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對，不對，1+1不是本來就等於2。”
朱淑英並不知道阿寶有個小習慣，一旦彆人對他的話表示了不理解，或者是錯誤理解的時候，他就非要將自己認為的正確的東西說出來。
“一個大於2的偶數應該等於兩個素數之和，2是1的後繼數，在線性空間裡，需要滿足以下條件才能構成加法...定義是有多種可能的，運算法則也必定不止一種，在彆的空間裡，按照不同的定義加法來計算，就有可能得到不同的答案，1+1不一定等於2。”
阿寶掰著指頭，將自己腦海裡的想法一溜煙地全說了出來，朱淑英是外交官，她熟悉英法俄意四種語言，數學卻是她的弱項。
“沈星星，在皮亞諾公理體係中，有這些觀點，1+1的後繼數是1的後繼數的後繼數...也就能證明1+1=2了。”葉蓓蓓突然說道。
阿寶連連搖頭，“不對不對...”
阿寶一一舉例，說明了皮亞諾公理體係無法證明1+1=2。
“這是公設，1+1就是等於2！”
朱淑芬看著你一言我一語的兩個孩子爭論這個問題，很是頭大，她不敢輕易地評判誰對誰錯，隻能先讓兩人安靜下來，“等上數學課的時候，你們再將這個問題提出來跟老師討論，好嗎？我們現在來上英語課。”
阿寶安靜了下來，一直忍到數學課的時候，阿寶才跟宋教授提出了這個疑問，到底要如何證明1+1=2？
宋教授先是一怔，隨即瞪大了眼睛，他乾笑一聲，“沈星星啊，你怎麼突然想到問老師這個問題了？”
阿寶瞪圓眼睛看著他，“媽媽說老師什麼都知道，我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你能告訴我嗎？”
可宋教授根本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世界上還沒有人能證明這個結論，他實在也不知道啊！
看著阿寶期待的眼神，宋教授不得不實話實說，“這個結論，目前世界上還沒有人論證出來，沈星星同學，你有非常高的數學天賦，老師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將這個結論證明出來，好嗎？”
沈星星略微失望，他沒想到老師都沒辦法告訴他這個問題。
下午，柳煙凝來接阿寶回家，阿寶將這個問題告訴了媽媽。
柳煙凝無法想象，為什麼1+1=2還要去證明呢，世界上難道有人不知道這個結論嗎？可是阿寶說得頭頭是道，她雖然聽不懂，卻莫名地相信了這個結論需要人去論證出來。
“那阿寶努力呀，以後把這個結論證明出來好不好？”
阿寶想了想，“好呀，媽媽。”
柳煙凝以為阿寶隨口答應了，也沒有在意。
“葉蓓蓓還說這是定論呢，這才不是定論呢。”阿寶皺起鼻子。
“你跟葉蓓蓓吵架了嗎？”
阿寶搖頭，“沒有呀。”
母子倆回到了家。
秦姨已經將飯做好了，阿寶想將這個問題分享給爸爸，一時間忘記了爸爸已經出差了，一進家就大聲喊：“爸爸！”
柳煙凝拎著他的小書包跟在後麵，“爸爸出差了呀，寶貝，你忘記了嗎？”
阿寶一愣，想起來了。
秦姨端著飯菜出來，“洗洗手，就能吃飯了。”
阿寶洗了手，自己爬上凳子，乖乖地吃飯。
柳煙凝看了一眼空蕩的凳子，沈牧前往泉市，估計回來也得十天半個月了。
柳煙凝吃了飯，就來到院子裡騎自行車，今天還早，天光都還是亮的，外麵還有人坐著納涼，其實天已經不熱了。
胡雪華看到柳煙凝獨自騎車，走了出來，毛寧寧跟在她身後。
“沈牧呢？”
“出差去了。”柳煙凝慢慢地蹬腳踏，胡雪華想上前幫她扶著，柳煙凝阻止了，“不用，胡姐，沈牧說不扶著還學得快點。”
胡雪華笑道：“確實是，我當年學自行車的時候，學了一個多月才學會。”
柳煙凝能勉強騎著走了，就是歪歪扭扭的還不熟練。
“你可得先徹底騎熟悉了，才能接送阿寶。”胡雪華說道。
“是啊，這幾天隻能打車接送他了。”
胡雪華忍不住驚訝，“這要費不少錢。”
柳煙凝擰了擰眉頭，確實，騎車接送阿寶也不是長遠的事，到時候冬天下雪，騎自行車就太冷也太滑了。
現在國家開放了個人購買小汽車，可最便宜的北京牌小轎車也要五六萬，那也不是她現在能買得起的。
毛寧寧從口袋裡掏出兩顆透明的玻璃彈珠，想讓阿寶陪他玩。
毛寧寧之前也想讓阿寶陪他玩彈珠，但阿寶對這種不需要動腦子的遊戲沒有什麼興趣，他看著毛寧寧，歪了歪腦袋，“好吧。”
毛寧寧高興極了，他大方地將手攤開，讓阿寶先選。
阿寶知道毛寧寧最喜歡那顆藍色的彈珠，他選擇了黃色的那顆。
毛寧寧將彈珠放在泥地上，用腳使勁地將彈珠碾進土裡，然後再熟練地將彈珠摳出來，地上就留下了一個圓圓的洞，在玩彈珠的遊戲中，誰最先將這個彈珠彈進洞裡，誰就贏了。
阿寶對這種遊戲沒有天賦，對上毛寧寧是完敗。不過阿寶很有耐心，不管他輸給毛寧寧幾次，他都儘職儘責地陪毛寧寧玩著。
肖童童聽見了毛寧寧的歡呼聲，從門縫裡看出去，是阿寶和毛寧寧在玩彈珠。
他已經很久沒有玩過了。
他聽了聽動靜，蔣丹在洗澡，他知道媽媽洗澡總是很慢，起碼半個小時，他打開門，悄悄地溜出了家門。
阿寶正要對準彈孔，一道人影擋住了彈珠前進的方向。
他抬起頭，是肖童童。
毛寧寧緊張地從另外一邊跑了過來，自從他和阿寶一塊玩耍之後，大院裡的其他孩子就不跟他一起玩了，肖童童也是。
“肖童童，你乾嘛？”毛寧寧喊道。
肖童童抿著唇，看著地上的彈孔，“你應該把彈孔的周圍弄圓一點，彈珠才能打得進去。”
毛寧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想跟我們一起玩嗎？”阿寶問他。
肖童童沒說話，看到毛寧寧不會弄彈孔，他走過去將彈珠從毛寧寧手裡拿出來，放到彈孔裡，然後用鞋子根在彈孔上碾了幾圈，果然，彈孔的周圍被碾圓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牧出差給柳煙凝帶來了緊迫感，柳煙凝今天學車竟然分外地順利，能騎上一大圈了。
等她騎著車回來，看到阿寶和毛寧寧那多出了一個小孩，定睛一看，竟然是肖童童。
她看了一會兒。
肖童童打彈珠的本領很強，毛寧寧不是他的對手，阿寶蹲在一旁，彈珠隻有兩顆，誰輸了就換另外一個人玩。
幾輪下來，肖童童是常勝將軍。
幾個孩子的大呼小叫被一道高亢的女聲打斷了，“童童！肖童童！”
聽到這個生音，肖童童的笑容頓時僵硬了，他丟下彈珠，連忙朝家裡跑。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蔣丹拉開了大門，一眼就看到了肖童童跑過來，背後是一臉莫名的沈阿寶和毛寧寧，等肖童童走到家門口，蔣丹拉過他的手一看，上麵沾滿了泥巴。
她抬起頭，注意到了柳煙凝正皺著眉頭看著這邊，她一把將肖童童拉進了家門，‘砰’的下關上了門。
“阿寶！”
聽見媽媽的聲音，阿寶飛快地跑過去，“媽媽！”
毛寧寧也收起了彈珠，跑向了他媽媽。
柳煙凝推著自行車回家，阿寶跟在她後麵，悄悄地問她，“媽媽，肖童童的媽媽會不會打他？”
“為什麼？”
“她好生氣。”
柳煙凝搖了搖頭，“阿寶，肖童童以前還罵你呢，你為什麼還願意跟他玩？”
“以前是以前呀。”阿寶簡單的回答。
柳煙凝看向阿寶，小孩子多數愛記仇，阿寶竟然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胸襟，她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該發愁。
胸襟是大了，但是容易吃虧，但是男孩子嘛，也不能太小心眼了。
這讓柳煙凝突然想起了早上看到的葉蓓蓓，她竟然獨自坐公交車上學！
“葉蓓蓓同學沒有家長接送她嗎？”
“以前有的，她爸爸來接過她幾次，後麵就不來了，葉蓓蓓一個人回家。”
“她爸爸不擔心她嗎？”
阿寶有點回答不上來了，“葉蓓蓓很厲害呀，她可以一個人坐公交車的。”
柳煙凝生怕阿寶下一句就要問她他能不能也自己一個人上學，立刻說道：“阿寶，你不可以坐公交車的，你暈車！”
阿寶點頭，“我知道呀，葉蓓蓓說我太漂亮了，一個人坐車的話，會被壞人抓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