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院長, 如今沈牧不在家,我們孤兒寡母的,被人家逼上門來要錢, 這事你們能管嗎?”
劉院長一聽就知道是誰來要錢了, 如果是之前的話,劉院長可能不好管, 畢竟吳桂芬是沈牧的親媽, 她上門要錢, 那不是天經地義嗎,可是之前吳桂芬冒領了沈牧四年的工資, 雖然說那筆錢已經退回來了,但畢竟傷了感情, 人家柳煙凝現在不給錢, 那也是人之常情。
吳桂芬穩穩當當地坐在客廳, 算準了柳煙凝拿她沒有辦法。讓吳桂芬不再有顧慮的最大原因就是沈貴榮下崗了,那之前柳煙凝夫妻拿捏她的軟肋也就不複存在了。
為了這個,吳桂芬這個年都沒有過好,愁得頭發都在大把大把地掉。
柳煙凝隻當吳桂芬不存在,進書房忙活去了。
秦姨坐在餐桌上摘菜,一隻眼睛在菜上,另外一隻眼睛在吳桂芬身上,她得替柳煙凝盯著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萬一讓她拿走家裡的什麼東西可不行。
劉院長差不多是一個多小時之後趕過來的,一進門, 他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吳桂芬,她嫌口渴,正在跟秦姨要水喝呢。
“你可是我兒子請來的保姆, 那你就得伺候我!”吳桂芬可以自己去倒水喝,但是她就是不去,也學一學過去的地主婆,等著傭人伺候。
秦姨冷笑,“我的工資是煙凝發的,誰給我發工資我就伺候誰,彆人啊,哪裡涼快哪呆著去吧!”
秦姨心想她今天要豁出去了,柳煙凝是晚輩,這老東西倚老賣老地欺負到她頭上來,她比這老東西小不了多少,今天劉院長要是不來處理,那她就要將這老東西給轟出去。
不過劉院長到底還是來了。
吳桂芬並不認識劉院長,隻是覺得對方雖然衣著樸素,但是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上位者的氣度,這讓她不敢輕易開口說話。
“這位是沈牧的母親是嗎?”劉院長笑問。
吳桂芬看向他,“我是,請問你是?”
吳桂芬進城幾年,跟城裡人學了點禮貌的皮毛,不撒潑的時候看著像那麼回事。
“我姓劉,是沈牧的領導。”劉院長趕來得匆忙,擦著額頭上的汗珠,笑道:“沈牧同誌前往泉市,他的家屬都將由我們航天院來照顧,當然也包括父母在內,都將由航天院來接管,等開春上班,你就來一趟航天院,我們將給你發放補貼。”
吳桂芬眼睛一亮,還有這種好事?
她連連點頭,“那能行,那能行呢!什麼時候可以去領補貼?”
“我們初六正式上班,你初六過來就可以。”劉院長客氣一笑,“我們對所有一線科研人員都是一樣的政策,沈牧無法照顧父母、妻兒,這些都由我們來解決,所以以後你有什麼問題,就來單位找我們,能解決的,我們一定替你解決,沈牧的妻兒本來就已經生活得十分艱難,你來單位找我們,不能來增加他們的負擔,你明白嗎?”
吳桂芬算了算這筆賬,柳煙凝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以前沈牧在的時候,沈牧礙於血緣親情,那還會多少拿一點,柳煙凝說難聽點,她是外來的,她沒吃過沈家一粒米,沒花過沈家一分錢,她根本就不會理會他們老兩口。
與其跟柳煙凝死耗,還不如沈牧的單位穩定可靠呢,吳桂芬連連點頭,“那是,那是。”
柳煙凝從書房走了出來,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她太清楚為人市儈的吳桂芬是個什麼性子了,可能在沈牧單位占了便宜之後,尤不滿足,到時候又會鬨起來,就插言說道:“劉院長,我建議您還是列個字據吧,接受單位的補貼,那就不能再來找我,立字為據,以後一旦她再來找我無理取鬨,那我就要要求你們停止對她的補貼!”
劉院長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但是用不著立字據,隻要我在航天院一天,這個規矩就一直適用。”
柳煙凝擰眉,沈牧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呢,劉院長看樣子離退休不遠了,到時候劉院長退休了,她找誰去,“那不行,我得拿到這個字據,以後不管在哪裡,不管跟誰,我都能說得通理去。”
劉院長稍加思索,點頭同意,“這樣也行。”
柳煙凝家裡多的是紙和筆,立馬就找了出來,劉院長親筆寫下了字據,讓吳桂芬簽字。
吳桂芬不認識字,她之前給沈牧寫信都是讓沈貴榮寫,劉院長就讓她摁了手印,也能作為憑證。
這個字據柳煙凝就收了起來。
劉院長站起來,“行,既然你已經認同了我們的處理結果,那我們就先走吧。”
吳桂芬喜滋滋地站起來,“走,走,我們一塊走。”
劉院長朝柳煙凝點點頭,“煙凝,那我就先走了。”
柳煙凝對劉院長的處理方式也認可,她才不管沈牧單位給不給吳桂芬兩口子發補貼呢,誰讓他們是沈牧的父母呢,他們去找單位拿補貼,總比在她這裡拿要好。
等劉院長和吳桂芬都走了,秦姨才鬆了口氣,“早知道,當年就應該去找沈先生單位的領導出麵來處理。”
柳煙凝冷哼一聲,“當年?當年誰會理我們,那時候估計隻會踢皮球吧。這次是因為沈牧去之前再三打了招呼,如果我和阿寶過得不好,沈牧是要放棄一切回來的。”
沈牧能出差在外的前提是她和阿寶過得好,柳煙凝相信這一點。
秦姨到底心裡不平,“養兒子也得看運氣,像這種對兒子不管不顧的,竟也能享上兒子的福,真叫人心裡不舒服。”
柳煙凝笑道:“她去找單位要錢要東西,總比來找我要好吧。雖然我也不可能給她,但總歸像隻討厭的蚊子,嗡嗡嗡的讓人討厭。”
她這樣說,秦姨心裡總算舒坦了點,確實是這個道理。
一月初,全國奧林匹克數學競賽複賽即將拉開序幕,這次跟阿寶一同角逐的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冠亞季軍,隻有阿寶是個例外,他沒有參加初賽,直接進入了複賽,這次複賽也是決賽,一考定輸贏。
之前阿寶參加比賽,柳煙凝都沒有緊張過,但是這次不一樣,所為強中自有強中手,阿寶是很聰明,但是比阿寶更加聰明的,也大有人在。如果阿寶在這次競賽中成績排不了前三,那他的奧林匹克征程,就將到此結束了。
本來柳煙凝是不願意阿寶去參加的,但是既然阿寶的前路注定不是平凡的坦途,那她希望阿寶是那顆最閃亮的星星。
複賽考場就設在了北京,對他們來說還是比其他省份的參賽小選手更加的方便。
考試的這天,柳煙凝早早地起床,檢查了阿寶參加考試需要的一切物品,2B鉛筆,簽字筆,橡皮擦,自動轉筆刀,還有準考證。
從準考證上看,阿寶的準考證跟彆的選手並沒有不同,隻是阿寶的成績並不會公布出來。
阿寶自從起床就坐在沙發上發呆,柳煙凝最開始還以為他是緊張呢,還想開導他。
“阿寶,儘力就行了,我們不要去想結果,享受過程,你還小呢,就算這次不行,下次我們還有機會的。”
阿寶抬頭看向她,“我沒有緊張,媽媽。”
阿寶這段時間學的東西太多了,他在腦子裡將所有內容都過了一遍呢。
秦姨將早餐準備好了,“快吃早餐吧。”
幸好這個時候車也不算多,堵車應該不太可能,吃了早餐,柳煙凝開車帶阿寶前往考場。
考場設置在一所中學,今天是星期六,學生不上課,正好能利用他們的課桌來設置考場,一共有三個教室,阿寶的教室在第一間。
這已經不是阿寶第一次進考場了,柳煙凝不再擔心他會找不到自己的桌子,滿了五歲的阿寶身高也拔高了一截,能更輕鬆地坐上考場的凳子。
柳煙凝看到了靳博和葉蓓蓓,兩人都進入了複賽,葉蓓蓓跟她簡單地打了招呼,沒時間聊天了,她走進了自己的考場。
之前柳煙凝送阿寶去參加考試,除了阿寶和他的同學,幾乎看不到和他們同齡的小朋友,但是今天,柳煙凝竟然看到了不下十個和阿寶差不多大的小朋友,都是在家長或者是老師的陪伴下,千裡迢迢赴京趕考。
今天她才明白了人外有人這話,阿寶或者在他們中間也並不是拔尖的。這個認知讓柳煙凝既失落,又鬆了一口氣,這說明她之前的擔憂多半都是杞人憂天,阿寶是很厲害,但是這也是相對來說,全國像這樣的天才還有很多,所以她不必擔心阿寶會被特彆關注。
柳煙凝坐在外麵的陽光下等著,一月的天還有些乍暖還寒,曬在陽光下才感覺好很多,幸好阿寶考試教室的暖氣還沒有關,她不用擔心阿寶受凍。
阿寶此時正在奮筆疾書,上學之後,阿寶沒多認識太多字,但是寫字的水平大有提高,不再像去年剛寫字時候那麼歪歪扭扭了。
考試一共持續兩個半小時,考生覺得時間不夠用,外麵的家長們可冷得夠嗆,路邊上還有沒清理乾淨的積雪呢,這個天氣,多坐一會兒不動,渾身就會發僵。
“你好,你也是送孩子來參加考試的吧?”柳煙凝聽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她抬頭一看,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柳煙凝看人的習慣是先看她的穿著打扮,女人穿著考究,打扮也落落大方。
柳煙凝點頭,“是,送孩子來考試。”
對方笑道:“我也是,聽你口音,你就是北京人啊?”
柳煙凝聽出對方口音不是本地人了,“是的。”
柳煙凝仿佛惜字如金,對方也並沒有氣餒,而是自來熟一般地跟柳煙凝攀談起來,她告訴柳煙凝,她不是本地人,但是嫁了本地人,她兒子是北京賽區的第一名。
女人很喜歡誇孩子,數兒子的興趣班給柳煙凝聽,“音樂和美術,這是必修課,雖然確實耽誤時間,但是知識增加厚度,興趣才能培養修養,所以我們不惜花重金去培養孩子的興趣愛好,希望他多方麵發展,他在數學也很有天賦,師從北大華教授,你知道華教授嗎?”
柳煙凝搖頭,她還真不知道這些。不過聽對方說她是北京市的第一名,她還是起了了解一下的興趣,於是主動說道:“那你兒子確實很厲害,能拿第一名,多少歲了?”
“十一歲。他叫曾浪,你聽過吧?”
很奇怪,對方雖然在誇獎自己的兒子有多麼聰明多麼厲害,但也沒有讓人心裡生出多少反感,反而讓柳煙凝升起了談興,她了解到原來不止阿寶一個天才,那阿寶就會更加安全。
到了中午,考試結束了,柳煙凝結束了和對方的交談,站在等候區,等著阿寶出來。
之前考試,阿寶總是在前麵出來,這次不知為什麼,等了好久,阿寶才從裡麵走了出來。
柳煙凝迎了上去,“阿寶,媽媽在這呢。”
考試都已經結束了,靜靜地等待著成績出來就行了,她也不白費功夫去問阿寶考得怎麼樣,“我們去吃肯德基,怎麼樣?”
阿寶還沉浸在剛才的試題裡,這確實是他目前見過的有難度的題目,不像前麵的考試那樣輕鬆地過關,甚至還能拿滿分。
“白胡子老爺爺!”阿寶對肯德基的印象就是白胡子老爺爺,“好啊,媽媽。”
柳煙凝一抬眼,看到了人群中的葉蓓蓓,朝她揮了揮手,叫住她,“蓓蓓!”
葉蓓蓓走了過來,耷拉著腦袋,表情很是失落。
“我們一起去吃肯德基吧。”柳煙凝也沒問她考得怎麼樣,隻是邀請她一塊去吃肯德基。
葉蓓蓓點頭,“好。謝謝阿姨。”
柳煙凝好久沒看到葉蓓蓓,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問一問她,她爸爸和蔣丹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阿寶拉著媽媽往外走,葉蓓蓓就走在他們的身側。
“媽媽,我們給毛寧寧也帶一份回去好嗎?”阿寶問柳煙凝。
柳煙凝從來不小氣,點頭答應,“可以。”
葉蓓蓓垂著視線,看著柳煙凝牽著阿寶的手,柳阿姨的手真漂亮,白嫩纖細,是她見過的大人最好看的手。
葉蓓蓓不由自主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五個手指頭小小的,她還隻是個孩子,葉蓓蓓在心裡歎了口氣,她好像成為大人,在大人的世界裡,她可以憑借自己的雙手掌控自己的生活。
她羨慕地看向阿寶,阿寶真的好幸運,有這樣一個愛他的母親。
柳煙凝驅車來到肯德基,今天是周末,排隊的人很多,她怕葉蓓蓓走丟,雖然葉蓓蓓時常獨自坐車,但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柳煙凝還是格外當心,於是她牽上了葉蓓蓓的小手。
葉蓓蓓呆呆地站著,她能感覺到柳煙凝的手很軟,軟得就跟水流一樣,她抬起頭,看向柳煙凝,柳煙凝微笑著問她,“怎麼了,蓓蓓?”
蓓蓓的嘴唇蠕動,可到底沒有聲音發出來,她其實想問柳煙凝——她能不能做她的媽媽?
可葉蓓蓓很清楚,這永遠不可能。
“阿姨,蔣阿姨就快要成為我媽媽了。”葉蓓蓓平靜地說道。
柳煙凝對此並不驚訝了,從她知道蔣丹在除夕夜跑去葉蓓蓓家的時候,她就猜到了。
柳煙凝在心裡歎了口氣,她對此沒有彆的辦法了,蔣丹不知道是中了什麼蠱,突然對葉教授這種鰥夫起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