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凝寄過來的黑白電視現在就擺在休息室裡麵, 剛到的那兩個月，沒有天鍋接收信號，隻能一直擺著, 沒信號。
後麵龔揚用自己的工資買了個天鍋信號接收器, 因為太遠了, 商家不包安裝了，不過基地裡有的是技術人才, 三下五除二就將天鍋給安裝好了, 他們甚至都不用像普通人那樣不停地給天鍋轉向來尋找正確的角度轉向, 他們直接計算出信號塔的角度, 用儀器輔助, 精準地找到了信號接收的最佳角度, 休息室裡的黑白電視機，第一次有了信號, 顯示出圖像。
天鍋安裝好的這天, 基地裡，大人小孩, 但凡是有時間的都來看電視了。
沈牧坐在人群中, 這個點, 電視上正在播放新聞聯播，但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饑渴的讓電視的圖像聲音填滿他們乾枯的大腦，使其重新變得鮮活。
沈牧有空的時候就過來看看新聞，他不愛看電視劇。
這天沈牧又收到了一個包裹, 裡麵除了奶粉肉乾等營養品，還有一個小包裹，打開一看, 裡麵是護膚品，還有一套衣服，衣服是女人的款式，除了女人的衣服，還有一套小孩的衣服，他還沒看夾在裡麵的書信，就知道這個小包裹是柳煙凝給宋翠翠寄過來的。
一看書信，果然。
沈牧將東西送去給宋翠翠。
宋翠翠聽沈牧說是柳煙凝給她寄來的東西，頓時淚目了，“煙凝她...她怎麼給我寄了這麼多東西？”
柳煙凝擔心宋翠翠不會用，還特意寫了小紙條告訴宋翠翠使用方法，包裹裡有一管口紅，考慮到宋翠翠皮膚有些黑，買的是適合她的顏色，可以日常塗。
宋翠翠將小小的口紅捏在手心，心顫動得厲害，她活到這個歲數，連丈夫都沒這麼惦記過她，之前柳煙凝回去之前就說過會給她寫信，這麼久她也沒有收到書信，還以為柳煙凝已經忘了她了，為此還曾經悄悄難過。
“沈主任...我...這些東西太多了，我怎麼好意思收下。”
“你收著吧，這是煙凝的一點小心意，還有套衣服是給明明的，你看看明明能不能穿。”
應該是能穿的，明明個頭和阿寶差不多，柳煙凝應該是比著阿寶的尺碼買的。
等沈牧走了，楊明明跑過來，“媽媽，我有新衣服了嗎？”
宋翠翠將目光轉向他，眼含熱淚，喉嚨發哽，“嗯，柳阿姨給你買的，你試一下。”
宋翠翠將衣服給了楊明明，自己卻沒試那身帶著大城市時尚風格的衣服，她捏著那管口紅不願鬆開，她沒用過口紅，她出嫁的時候，塗在嘴上的是過年寫對聯的紅紙，她媽隨手從牆上撕下來的，甚至都已經被風化得褪了顏色，抿在嘴上一點也不好看。
她找出一隻小鏡子，鏡子裡露出了一張粗糙的臉，她緩緩地將口紅按照柳煙凝說的法子轉出來，塗在嘴上，鏡子裡的臉倏地鮮亮了起來。
柳煙凝這段時間太忙了，白天根本就沒有時間午睡，她從前不管再怎麼忙都要睡一會兒的，現在隻能抽時間在辦公室眯個十分鐘。
宋怡提出來的想法，雖然前衛大膽，但是不得不說是一個非常創新的方案，現在國內沒有這種大型的走秀，他們舉辦這個，如果能成功，對雜誌的口碑肯定是件很好的事情，如果舉辦不成功，彆的不說，錢肯定是打水漂了。
柳煙凝沒經驗，也就不敢輕易嘗試，宋怡已經在做策劃案了，柳煙凝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阿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今天師姐和曹師兄都沒來，辦公室隻有他和蔣雲飛。
蔣雲飛時不時地瞄向阿寶，他們現在還在做前期的準備工作，雖然時不時會對課題的內容有所討論，但沈星星從來不怎麼說話，就隻是靜靜地聽他們說。不過這個小孩非常坐得住，經常一坐就是半天，除了上廁所動都不會動一下，這已經讓蔣雲飛很吃驚了，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上跳下竄，沒個消停的時候。
不過蔣雲飛還是拿不準這個小師弟的水平，他眼睛往辦公室門口看了一會兒，心想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有人來，他抽出一本高等數學，飛快地找到一個難度中等的習題，謄寫在紙上，拿著走到阿寶跟前，“阿寶啊。”
他們都喜歡叫阿寶的小名，沈星星有些繞口，也沒有阿寶這個名字可愛。
阿寶的視線從書上抬起來，葉教授的辦公室有很多他沒有看過的書，葉教授也允許他去辦公室拿書看，他的眼眸疑惑地看向了蔣雲飛。
被阿寶用這樣純潔無瑕的眼睛盯著，蔣雲飛心裡生出些慚愧來，他似乎不該這麼卑鄙地用習題來試探阿寶的水平。
可箭到弦上不得不發，他的好奇心已經壓製了太久了，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
“阿寶啊，師哥有個習題沒搞懂，你能幫師哥看看嗎？”蔣雲飛擠出笑容，看著阿寶說道。
阿寶不疑有他，點頭說道：“可以呀。”
蔣雲飛連忙將紙鋪在阿寶麵前，阿寶低頭一看，是道偏微積分的習題。
偏微積分題目，求函數單調性，阿寶掃了一眼，抬頭看向蔣雲飛。
蔣雲飛對上他純淨的眼眸，突然心虛起來，阿寶才這麼小，弄個這麼難的題目給他解，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蔣雲飛想將紙抽回來，“算了算了，阿寶，師哥找曹師兄幫忙去。”
阿寶的小手按在紙上，從一旁拿起簽字筆，埋頭刷刷地寫了起來。
蔣雲飛愣住，這題目算是中等難度，他不想拿高難度的題目考一個孩子。
他眼睜睜地看著阿寶一筆一筆地寫，他寫得慢，但是工整，幾乎不帶停歇，一兩分鐘就就寫出了正確答案。
“就是這樣的，蔣師兄。”
阿寶看向他，“你看懂了嗎？要我給你講講嗎？”
蔣雲飛愣愣地點頭，阿寶真就講了起來，“....利用函數的對稱性....這樣，就能證明出函數的單調區間了，很簡單的。”
蔣雲飛咽了口唾沫，他感覺自己錯了，他似乎太小看這個小師弟了。他回想起阿寶剛才的眼神，原來不是他不會，而是他對蔣雲飛不會解這麼簡單的題目感到驚訝！蔣雲飛幾乎要紅臉了，連連點頭，拿著習題紙要走，眼睛瞄到阿寶正在看的書籍是一本英文書籍，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字母，再仔細一看，阿寶正在看的書頁上的圖形是數學函數模型，數學符號是世界通用的，蔣雲飛一眼就認出來了。
心裡的震驚已經無法形容，英文原版書籍，他都看不懂，阿寶能看懂？蔣雲飛試探地問阿寶，“阿寶，你看的是什麼書呀？”
“《Annals of Mathematics》。”
阿寶說第一遍的時候，蔣雲飛沒有聽懂，阿寶又說了一遍，他勉強懂了，心也麻了，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期刊，不敢置信地看著阿寶，“小師弟，你能看懂嗎？”
阿寶隨意地點頭，“可以啊。”
蔣雲飛不敢相信，可他也不敢再懷疑，試問哪個孩子會假裝自己能看懂英文原版書籍，假裝著看一早上呢，他聽見阿寶翻了一早上的書了。
蔣雲飛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阿寶擔心地問他，“蔣師兄，你沒事吧？”
蔣雲飛摸了摸頭發，乾笑了兩聲，“沒事，沒事，阿寶，你真厲害啊！”
阿寶眯著眼睛笑，“蔣師兄，還有彆的事嗎？”
蔣雲飛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中午蔣雲飛回到宿舍，心情還飄在雲端，整個人暈乎乎的，沒個真實感，一進宿舍，看到曹林鬆，他像看到親媽似的，撲了過去，“師兄啊！”
曹林鬆正在給老婆寫信，聽見蔣雲飛的淒厲的聲音，連忙抬起頭，“怎麼了這是？”
他們因為在一個課題組，交流多，關係比尋常的同學更親密些，曹林鬆停下筆，看向蔣雲飛。
蔣雲飛將自己中午做夢一樣的經曆講了一遍，坐在床沿上，失神地看著曹林鬆，“我們都以為他就是個厲害的小孩，沒想到人家這麼厲害啊，那可是原版的《數學年刊》！”
曹林鬆若有所思，“都跟你說過的，如果他沒點真本事，葉教授不會讓他進組的。”
蔣雲飛歎了口氣，“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曹師兄，你還記得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在做什麼嗎？”
曹林鬆笑道：“在放牛，割豬草吧。”
蔣雲飛隻知道曹林鬆來自西南某省的農村，家裡有老婆孩子，具體的情況就不太清楚了。
蔣雲飛頹然坐在床上，“以前我感覺我是天才中的佼佼者，碰到小師弟才知道，我依舊是個凡人。”
曹林鬆笑了笑，提筆繼續寫起來，“誰不是凡人呢，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經站在了多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柳煙凝下班要準時走，她得去學校接阿寶，以前給彆人打工的時候她都要準時下班，彆提現在給自己打工了。
宋怡的策劃案做出來了，柳煙凝過目完覺得還不錯，又給宋嘉和看了。
她以為宋嘉和會支持，沒想到宋嘉和卻提了否定的意見。
“宋怡在國外待久了，思想確實會前衛一點，但是也會有個問題，就是她的想法可能和國際接軌了，卻沒有考慮國內的情況。你也看過無數國外走秀的照片，袒胸露乳的，國內接受不了這種。”
戈壁的月亮仿佛要圓很多，趁著白日餘溫尚未完全散儘，沈牧提了一桶涼水回來，隨便衝了個澡，不管多熱，他也不會就在水井旁邊衝澡。
洗了澡，氣溫已經完全降下來了，白天熱得人光站著都能流汗，晚上還得披件衣服才能出門。
他前往休息室，這幾天有些忙，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去休息室看新聞了。
阿寶這個暑假要跟著葉老師，不能跟著柳煙凝一起來戈壁，柳煙凝今年也有了自己的事業，她也沒辦法丟下雜誌社來戈壁，宋怡雖然是副主編，但是目前還沒有最大程度地發揮她副主編的作用。
他來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新聞聯播都放了一半了，沈牧隨便找了個馬紮坐下來，宋翠翠就坐在他前麵，盯著電視屏幕看得入迷。
坐在宋翠翠身邊的是新來的家屬，四十多歲了，也是北方人，家裡兒子都結婚了，才來基地陪丈夫。
沈牧看著這台黑白電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家裡生活的那一年，當時家裡也是黑白電視，每天晚上，隻要他在家，沒事的時候就會看新聞聯播。
柳煙凝雖然是女人，但是她也喜歡關注時事，兩人就坐在沙發上，即使什麼都不做，家裡的燈光都是溫馨的。
而這間休息室，等著新聞聯播結束之後看電視劇的人很多，烏壓壓一片，一點家的感覺都沒有。
十幾分鐘後，新聞聯播結束了。沈牧還要等著看天氣預報，天氣預報第一個播報的城市就是北京，他想看看明天北京的天氣和溫度。
看完這些，他準備要走，突然聽到東北來的劉嫂對宋翠翠說道：“《暖春》是不是八點播放啊？”
聽到這個，他頓住了腳步，聽見宋翠翠嗯了一聲，“差不多那個時間吧。”
“《暖春》已經放到多少集了，嫂子？”沈牧驚喜地問宋翠翠。
宋翠翠看向沈牧，“今天晚上放第十二集，十三集，每天晚上播放兩集。沈主任，你也看看吧，這個電視劇很好看的！”
沈牧點頭，喃喃地說道：“是好看。”
當時柳煙凝給他寄電視機過來，除了讓他們解悶，還有個目的就是想讓沈牧看到《暖春》，但是等電視機到的時候，《暖春》都已經播放完了，沈牧也就沒有趕上，但是他沒想到重播會這麼快。
他前麵這幾天一直在忙，都不知道《暖春》重播了。沈牧本來要走，又坐了回去。
沈牧之前是從來不看電視劇的，但因為這部小說是改編自柳煙凝的小說，所以這兩集他一幀不落地全部看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入為主的喜歡，從來不看電視劇的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而《暖春》原著他是看過的，他知道柳煙凝扮演的是什麼角色，看完之後也就知道柳煙凝扮演的角色還沒有出鏡。
接下來的幾天，沈牧忙完就來休息室守著，都沒時間給柳煙凝打電話了。
柳煙凝好幾天都沒接到沈牧的電話，心生奇怪，沈牧每天晚上都這麼忙嗎？但她也不疑有他，更不會懷疑彆的，心想沈牧可能就是太忙了。
到七月中旬，沈牧八點鐘準時坐在了休息室裡，《暖春》的名氣在基地打開了，這幾天，隻要有時間的同事都會準時過來守著，昨天晚上，男主角離開家鄉，離開心愛的妻子來到建設兵團，與妻子相隔數千公裡，這引起了基地人的共鳴，他們幾乎都是與家相隔千裡，來到這鳥不拉屎的戈壁灘。
沈牧昨晚上回去，也大半夜沒睡著覺。
他緊緊地盯著電視屏幕，看著男主來到建設兵團，劇情緩緩推進，他終於看到了熒屏上出現了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柳煙凝一出現，宋翠翠就發出了驚訝聲，她一眼就認出了柳煙凝，在觀察了一分鐘後，休息室裡響起了驚訝聲，“這女人好像沈主任的愛人啊！”
宋翠翠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了，聽見彆人也這麼認為，她扭頭看向沈牧，“沈主任，這演員真像煙凝啊！”
沈牧的視線緊緊地鎖定那塊小小的屏幕，為了方便大家看電視，專門準備了一個一米多高的小桌子來擺放電視，這樣一來，不管前麵的人多高，都不會遮擋視線了。
沈牧微微一笑，視線也不曾移開，“就是煙凝啊！”
“啊！這就是煙凝？”宋翠翠驚訝出聲，她將視線重新投到熒屏上，柳煙凝的戲份有幾集，屏幕上的柳煙凝漂亮極了，當她穿著少數民族服飾，出現在沙漠上的那瞬間，天地都折服於她的美貌。
“什麼！這就是沈主任的愛人？沈主任，真的嗎？真是您愛人？”有人忍不住問。
沈牧點頭，“是，是我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