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一回來就開始忙碌, 柳煙凝醒來的時候，沈牧早就已經上班去了，阿寶也不見了, 柳煙凝躺在床上，看著房梁上的新結出來的蜘蛛網，她也是來這裡才知道, 不管他們打多少次蜘蛛網，蜘蛛沒一天又會結出新的網來，周而複始, 永不放棄。
柳煙凝看到一隻小小的蜘蛛在吐絲，慢慢地用後腿織著網, 它的天地仿佛隻有這張蜘蛛網這麼大, 隻要網不被銷毀, 它就永遠用這樣的方式生活在這裡, 這讓柳煙凝想起了宋翠翠。
柳煙凝不大願意往宋翠翠那去了，她知道她無法去改變宋翠翠, 也不想看到宋翠翠以那樣的方式活著。
楊明明白天過來找阿寶玩耍，玩到中午，秦珍雲又來接他們去食堂吃飯。
“我們自己過去就行了, 你不用來接我們的, 我們對這裡都很熟悉了。”柳煙凝怕耽誤秦珍雲的工作。
“嫂子，沒事的, 沈主任一會兒就來了。”
秦珍雲中午過來主要是因為他去幫柳煙凝母子領了個新飯盒，他們一家三口用一個飯盒不夠吃。
到了食堂已經開飯了, 柳煙凝一走進去，就看到了正在大口吃飯的龔揚，龔揚似乎很趕時間, 幾乎是以往嘴裡倒的速度在扒飯。
看到柳煙凝進來，龔揚又快速扒了幾口飯，才端著飯盒走過來，“吃得慣不？弟妹。”
龔揚對柳煙凝一直很客氣，柳煙凝知道這是因為沈牧跟他交情過硬，而且柳煙凝非常欣賞龔揚這個人，心很實誠。
柳煙凝點頭，“我看這裡的夥食改善了很多，連人看著都健康了，以前我過來的時候，感覺這裡的人都是麵黃肌瘦的，營養跟不上，還是多靠龔大哥，不然沈牧他們連口好飯菜都吃不上。”
龔揚笑道：“我們要充分發揮艱苦奮鬥的優良作風，能吃苦，能作戰，紅軍翻雪山過草地的時候，那吃的比我們苦多了。不過，現在時代不同了嘛，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當然營養得跟上，腦子才轉得快。”
柳煙凝笑了笑，“龔大哥，那你吃飯吧，我去打飯了。”
龔揚看向阿寶，“小家夥，你跟龔伯伯坐在這等著，你媽媽去打飯過來。”
阿寶很喜歡龔揚，走到龔揚身邊坐下，龔揚將碗裡的肉剔出來，要給阿寶吃。
阿寶連柳煙凝碗裡的飯都不會吃，更彆說彆人的了，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龔揚‘嘿’了一聲， “真是時代不同了啊，我們小時候見了肉就跟跟餓狼撲食似的。”
柳煙凝打了飯過來，坐在龔揚身邊的同事起身讓柳煙凝，柳煙凝不太好意思，“你們坐，我們帶回去吃。”
龔揚說道：“坐吧，一會兒沈牧就來了。”
他話音剛落，沈牧果然走進了食堂，他一進食堂先環顧了一圈，看到柳煙凝母子，嘴角飛揚起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母子身邊，看到他們已經打上飯了，“快吃吧。”
阿寶高興地喊了一聲“爸爸”，稚嫩天真的童聲傳到龔揚耳朵裡，心裡很是感觸，如果他愛人還在，或許他們的孩子也和阿寶一樣大了。
沈牧去打了飯，坐過來。
他們從不在非工作區域討論工作，所以食堂裡隻有閒談的聲音，龔揚看向秦珍雲，眯著眼睛笑問，“珍雲，你昨天去跟阿寶請教了？”
阿寶的事情龔揚都知道，他也沒有感到太意外，他點頭讚許，“不過，珍雲，敏而好學，不恥下問。”
秦珍雲本來確實是不恥下問的，但是聽到龔揚用調侃的語氣說出來，他也不好意思起來，摸了摸濃密的頭發，嘿嘿笑了兩聲。
柳煙凝將沈牧喝水的搪瓷缸帶了過來，她跟阿寶用一個飯盒還是不方便，拿搪瓷缸分了點飯菜自己吃，剩下的推給阿寶。
阿寶在家裡吃得不多，來這之後還吃得挺香。
“你下午還忙嗎？”柳煙凝低聲問沈牧。
沈牧點頭，“下午挺忙的，但是中午可以回去休息休息。”
柳煙凝嗯了一聲。
龔揚吃完了，先走了，他還得去開個會呢，本來想將沈牧一塊叫過去，但是想到柳煙凝過來之後，沈牧應該都還沒有時間好好地陪一陪妻兒，就作罷了。
雖然食堂的飯菜改善了很多，對柳煙凝來說還是有些粗糙，但是比之前的饅頭鹹菜已經好了很多了。阿寶在家裡吃得不多，但來了這裡之後，阿寶吃得反而比之前多了不少。
吃了飯，沈牧將飯盒和搪瓷缸都收起來，一塊拿回家洗。
秦珍雲本來是打算中午要跟阿寶繼續請教的，看到沈牧要回家，秦珍雲又有些猶豫了，他想的和龔揚想的一樣，沈牧本來就沒什麼時間跟妻兒團聚，現在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他不能這麼沒有眼力見。
正在這時，阿寶突然轉過頭來，他看向秦珍雲，朝他招了招手，“秦叔叔，你今天不繼續跟我談論了嗎？”
秦珍雲一愣，他看向沈牧夫妻，兩人聽到阿寶的話都停住了腳步，朝秦珍雲看過來。
秦珍雲連忙笑道：“你們一家好好地說說話，我中午就不去了。”
沈牧昨天晚上就聽柳煙凝說過秦珍雲跟阿寶談論數學問題的事情，他知道秦珍雲是個非常好學的人，阿寶雖然年紀很小，但他經過這麼兩年的學習之後，在數學上的造詣已經遠超常人了，秦珍雲如果能在跟阿寶的討論中獲得進步，那也是好事。
“來吧，沒關係的。”沈牧笑道。
柳煙凝挽著沈牧的手，走在前麵，她對此也沒有意見，阿寶也喜歡跟人探討，他也能從中獲得進步。
秦珍雲見他們是真的不介意，高興得拔腿就追了上去。
回到家，沈牧先去清洗飯盒，柳煙凝剛吃了飯，不想在逼仄的宿舍裡待著，站在門口的胡楊樹下活動，秦珍雲和阿寶在宿舍裡，裡麵有一張書桌，那是平時沈牧用的。
旁邊不遠就是宋翠翠的家，他們家門口有兩顆胡楊樹，樹中間拉了一根繩子，上麵掛著一家子的衣服。
柳煙凝不禁想起了她第一次見到宋翠翠的場景，當時宋翠翠就是站在晾衣繩下麵晾衣服。
她看向宋翠翠家緊閉的門，宋翠翠現在幾乎是足不出戶，有心人肯定會有疑心的。柳煙凝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宋翠翠不出門，楊明明一大早就去上學了，要下午才回來，那中午誰給宋翠翠打飯呢？
楊國榮會嗎？柳煙凝很懷疑。
想到這裡，柳煙凝朝宋翠翠家裡走過去，她敲響了房門，宋翠翠在裡麵揚聲問，“誰啊？”
“是我，柳煙凝。”
宋翠翠過來開了門，她顯得很是謹慎，隻探出腦袋，等確認了柳煙凝身邊沒有彆人，才將門拉開了，微笑著招呼柳煙凝，“快進來，煙凝。”
柳煙凝沒動，站在原地問她，“翠翠，你吃飯了嗎？”
宋翠翠愣了一下，她搖頭，“沒有呢。”
柳煙凝皺起眉頭，“楊大哥會給你打飯回來嗎？”
宋翠翠笑了起來，但她沒有馬上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會啊。”
柳煙凝看著宋翠翠，她想起來，宋翠翠家裡有灶的，她中午可以自己在家做飯。
“你中午自己在家做飯嗎？”柳煙凝問。
宋翠翠又頓了頓，才笑道：“會的。”
柳煙凝抬起手表看了一眼，都十二點半了，宋翠翠還沒有吃飯，這不合常理。因為宋翠翠不是懶惰的人，她如果在家做飯的話，肯定早就吃了。
“那你為什麼還沒有吃飯呢？都已經十二點半了。”
宋翠翠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家裡沒有麵粉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家裡沒米了，宋翠翠想做飯也做不出來。
“去買吧。”柳煙凝對宋翠翠說道。
“等你楊大哥忙完了，他就會去買的。”宋翠翠笑道，她能感覺到柳煙凝似乎有些不高興了，笑容幾乎是帶著討好，這更加刺痛了柳煙凝。
柳煙凝低頭看向她的孕肚，“翠翠，你不能這樣的，懷了孩子之後，本來就要更注重營養，你這樣飽一餐餓一餐的怎麼能行呢。”
宋翠翠笑道：“我煮了蔬菜湯吃了的。”
柳煙凝實在看不去了，她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麼了，宋翠翠是這樣樸實的姑娘，她這麼的善良，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宋翠翠家裡收拾得非常乾淨整齊，處處打理都井井有條，這是個賢惠且吃苦耐勞的女人，幾乎具備了所有傳統女性的優良品德。
“你當初是怎麼跟楊大哥認識的啊，是相親嗎？”柳煙凝問道。
宋翠翠點頭，“是的，我跟他結婚之前都沒有見過他，就是你們口中的包辦婚姻。”
柳煙凝笑道：“那我和沈牧比你們強一點，我們結婚之前還見過一麵呢。”
宋翠翠驚訝地挑眉，“你和沈主任不是自由戀愛嗎？”
她一直以為郎才女貌的柳煙凝和沈主任是自由戀愛，那種隻有電視上才會有的事情肯定也發生在了柳煙凝身上，她這樣美好漂亮，不可能像她一樣是父母包辦婚姻。
所以在從柳煙凝口中得知她和沈牧在結婚之前竟然也隻見了一麵，那種驚訝溢於言表。
“不算吧，我跟他結婚之前也沒有談過戀愛。”這是正兒八經的事實，她跟沈牧剛結婚的時候確實沒有感情。
宋翠翠的神情流露出羨慕來，“那沈主任現在對你這麼好，煙凝，你真是個有福氣的人。”
柳煙凝突然愣住，她從宋翠翠的隻言片語中發現宋翠翠並非是什麼也不知道，她可能是覺得就自己跟柳煙凝不是一樣的人，柳煙凝漂亮、高知，她值得沈主任那樣溫柔體貼的對待，而她宋翠翠，隻是泥濘裡開出的一朵小野花，隻要風吹不倒，雨淋不壞，隻要她堅強地活著，就已經是她全部的人生了。
柳煙凝意識到這個，心裡更加的沉重，她知道自己無法憑借隻言片語去改變宋翠翠的想法了，可是她還是想嘗試一下。
“翠翠，你理解錯了，沈牧對我好，那不是我的福氣，是我值得他這樣對我，因為我對他也一樣好，夫妻本來就是相互照顧，互相扶持，這才是夫妻。丈夫在外麵工作和妻子在家打理家庭，兩者對家庭的貢獻是一樣的，不會因為誰掙了錢，誰在這個家裡就高人一等，為什麼，因為這個家離了誰都不是一個家了，就像你們家，如果不是你將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楊大哥在外麵能安心的忙活嗎？”
宋翠翠愣住，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丈夫和妻子對家庭的貢獻同等的話，丈夫在外麵掙錢養家啊，他在家裡就應該是最大，所有人都應該尊重一家之主，這才是宋翠翠從小聽到大的觀念。包括她出嫁的時候，她媽媽對她耳提麵命的話也是嫁人之後要以夫為天，出嫁從夫。
宋翠翠一時間感到非常迷茫，她不知道到底誰說的才是對的，因為自從她嫁給楊國榮那天開始，她就一直奉著母親的耳提麵命，楊國榮就是她的天。
“翠翠，你要知道，你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遠遠比你想象中大，你在這個家庭中的貢獻，也不比任何人少，你可以做自己的主，你也可以對自己好一點...”
柳煙凝將自己學到的道理，一一掰碎了講給宋翠翠聽，她希望宋翠翠哪怕能聽進去一句兩句的，對自己和孩子好一點，那她的目的也就算達到了。
柳煙凝回到家，沈牧正在翹首以盼，他想趁著中午休息的時間好好地跟柳煙凝說說話，但是一轉頭，柳煙凝就不見了，他倒也不擔心，這是戈壁深處，不會有壞人進來，柳煙凝的安全不會有威脅，他估計柳煙凝是去了宋翠翠家了，所以他等在家裡，等著柳煙凝回來。
等了二十幾分鐘，柳煙凝終於回來了，沈牧將晾涼的裝在陶瓷缸的水遞給她，“吃了飯都還沒有喝水，快喝兩口。”
柳煙凝看向沈牧，她雖然知道自己值得沈牧這麼好的人，但是能找到沈牧還是她的幸運，要知道千萬人中才有這麼一個沈牧，而多的是楊國榮這樣的人，這不是因為彆的原因，是大環境造就的，不得不承認，女性在這個社會上的地位，還遠遠不及男性，柳煙凝早就知道。
“沈牧，你覺得男人對家庭做出的貢獻比女人要大嗎？”
沈牧“嗯？”了一聲，搖了搖頭，“沒有吧，我覺得都是一樣的，但是在我們家，你對家庭的貢獻要遠遠超過我。”
沈牧的話讓柳煙凝稍微高興了一點，她問沈牧，“你知道平時去城裡采購物品的人是誰嗎？”
“你要買東西？”沈牧問道，“你要買什麼，我讓人幫你帶回來。”
柳煙凝冷冷一笑，看吧，不是楊國榮忙，他就算是忙，也可以找人帶生活物品回來，他壓根就沒有將宋翠翠當一回事。
“不是我要買，是宋翠翠。”柳煙凝直言不諱，“他們家裡的食物都吃完了，宋翠翠在家裡都沒有吃的了，楊國榮也不知道叫人買點食物回來。”
沈牧哦了一聲，“好，翠翠要買什麼？我讓人幫她買回來。”
“麵粉吧，還有大米，油什麼的。”柳煙凝看在宋翠翠每年給她寄過去的那一大包蘑菇的份上，無法袖手旁觀。
沈牧看著柳煙凝帶著慍怒的臉，他似乎看穿了柳煙凝的內心，將人先拉到床上，“你聽我說，煙凝。”
柳煙凝看向他，“什麼？”
“翠翠懷孕了是吧？”沈牧語出驚人。
柳煙凝其實也不是很意外，就宋翠翠這種情況，但凡有心一點，誰會猜不到她的事情呢，都這麼久足不出戶了，也沒有生病，刻意避著人，誰都會往那方麵猜。
既然沈牧都知道了，柳煙凝也就可以跟他討論這個事情了，她問出了自己最想不通的事情，“現在超生的都是第一個生不出兒子，想要再拚一拚兒子的，楊國榮都已經有兒子了，他是為什麼還想再生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