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溫姨。”她壓根沒領悟溫慈柳的意思。
晚上周聿白回去,回房間換了身衣服,下樓去冰箱拿水。
他站在屋子中央,突然就擰了下眉心。
女人的細心就在此。
這麼大的房子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壓根找不到她的一點痕跡。
什麼都沒有留下。
小到門口的水晶熏香,大到她滿櫃的衣服化妝品,細到浴室地麵的一根長發,全都不見。
問管家才知道,她喊過清潔服務。
把房間徹徹底底清理了一遍。
隻有花園水池裡的那幾隻小金魚。
因為帶不上飛機被留下。
周聿白坐在水池邊,看著那幾條遊來遊去小魚。
勾著薄唇,抽了根煙。
他垂首掩眸,神色冷清地叼著煙。
散漫朝水麵撣煙灰。
小金魚搖著尾巴逃走。
想起那天她跟溫慈柳說話,住哪裡都好,怎麼安排都行。
他怎麼看不出來她的真心話。
這麼一想。
心自然冷硬三分。
*
葉綰綰在臨江落地。
她這次是帶著個社會實踐項目來,特意過來做企業調研。
為期一個月。
沒去北城,也沒去鳳翊集團。
直奔著臨江而來。
周聿白受葉家父母和梁鳳鳴之托,自然好好安排。
周安和知道這事,也特意給周聿白打了個電話。
要把葉綰綰放到哪兒住?誰來照顧?
周安和言外之意,繼母溫慈柳做事妥帖,自然可以多多關照。
但難保梁鳳鳴不會暴跳如雷。
周聿白婉拒了父親的建議。
說有空會帶著葉綰綰去拜訪溫慈柳。
直接在自己住的五星酒店給葉綰綰訂了一間房。
葉綰綰在天恒集團下麵那一排分公司挑挑揀揀。
最後選了做智能電子的科技公司。
帶著自己的項目進了秘書辦。
鐘意是從夏璿嘴裡聽說這事的。
說是公司空降了個ABC,小姑娘染了頭亞麻色的彩發,活潑開朗又氣場十足,第一天就幫忙跑腿送咖啡,沒幾天就認全了公司大部分麵孔。
真是後生可畏。
還說大老板本周都待在公司,中午在食堂常能看見周總和葉綰綰一起進餐。
全食堂的女同事都紅眼。
“周總還跟我打招呼,笑問我最近過得如何。”夏璿拍拍胸口,“太不可思議了,我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跟他攀上的交情。”
“是麼。”鐘意微笑,“那你正好可以問問他能不能給你升職加薪。”
“算了吧。他雖然平易近人,但在會議室開會,說話刀刀致命,我們經理連氣都不敢喘。”
鐘意連連點頭。
周安和因事來臨江,正好也請葉綰綰吃飯。
葉綰綰對周父和梁姨的事略有耳聞,她沒有見過溫慈柳,對此人也略有好奇。
梁鳳鳴帶著年幼的周聿白寄住在葉家,直到周思筠出生後才回國,那時候葉綰綰是個小嬰兒,壓根沒有記憶。
直至後來周聿白過來念書,和姐姐葉蓁蓁訂婚。
再到姐姐車禍去世,梁姨婚變,周聿白回國。
葉綰綰才在父母嘴裡拚湊出周家的八卦。
有梁鳳鳴的光輝在前。
葉綰綰自然對溫慈柳沒什麼好印象。
但見到真人,溫慈柳那副溫柔可親的做派,倒是讓人不反感。
三個孩子。
周思旻風流倜儻,有些油嘴滑舌,但被周安和訓也是笑嘻嘻的,勉強不讓人太討厭。
周思筠比她略小一點,嬌氣公主的做派,愛潮流愛追星,跟葉綰綰也有一點共同話題。
周思潼還是個小屁孩,臉蛋嬌嫩,穿著西裝,梳著小油頭。
初次見麵,說不上合眼緣。
但至少表麵光鮮熱鬨,看著還過得去。
席上看得出來。
周聿白跟繼母這一家很熟。
幾個弟弟妹妹也聽他的話。
周思旻直接招徠葉綰綰去他的夜店玩。
他的確把那間夜店經營得風生水起。
葉綰綰跟周思筠坐在一塊聊天,她倆這個年齡都愛玩。
賞了周思旻一個麵子。
溫慈柳叮囑他下不為例,務必看緊兩個妹妹,還是不放心,又派兩個人跟著。
周思旻揚著車鑰匙:“走。”
三人一走,溫慈柳也帶著周思潼回家睡覺。
倒是把周安和父子兩人留下。
這幾年,父子倆即便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但聊的基本都是公事,很少說心裡話。
這次葉綰綰來,周安和作為長輩,自飲自斟喝了幾杯。
麵色泛紅地搭著周聿白的肩膀。
“綰綰和她姐姐雖然眉眼有些相似,但性子還是完全不一樣。”
周聿白說是:“她比蓁蓁開朗活潑。”
“一轉眼,蓁蓁都離世五年,我聽著她喊周叔叔,再到喊爸爸,再看看你們……也覺得自己老了。聿白。”周安和拍拍兒子,“你彆嫌老爸嘮叨,有時候公司出決策,我還是用二十年前管理公司那套老法子,喜歡惦記舊情,你彆嫌我保守古板。”
“您還年輕,公司決策上很多事情,我還得跟您學習。”
“董事會那些叔伯,都是為天恒立下汗馬功勞的功臣,臨江這邊,很多也都是跟著我從北城過來,一磚一瓦壘砌的老朋友,有時候牽一發動全身,我也覺得為難。”
“聿白明白。”
公司的事。
父子之間,似乎親密無隙,但又遠隔山頭。
周聿白作為天恒的執行總裁,握著梁鳳鳴和周老爺子的股份,即便有足夠份量的決策權,也隻能屈居在周董事長之下。
周安和歎了口氣,搖頭換了個話題:“我也明白你媽的意思……看得出來,綰綰對你感覺不錯,聿白……你心裡是如何想的?真打算和綰綰繼續這麼走下去?”
“如果合適,也未嘗不可。”
“要是你倆真情投意合,爸爸也很支持這門婚事……畢竟葉家,那可是葉家,兩家也是知根知底,各方麵都適合,你年紀不小,綰綰也長大了,要是她願意,早點訂婚結婚也未嘗不可……爸也能早點抱孫子孫女,到時候怎麼說?”
周安和笑嗬嗬道:“周葉兩家合作,爸爸可要先把你借調到美國那邊的公司,咱們父子倆國內國外聯手,天恒錦上添花,盛世在望,到時候爸爸再退居二線,含飴弄孫,隻管享福了。”
周聿白眉眼間一片疏離,麵上還是不動聲色的微笑:“您想得太長遠,不過話說起來,天恒的海外市場開拓還不夠,也是集團戰略計劃的重中之重……綰綰她往國內跑了這麼幾次,好像對國內還挺感興趣,是不是考慮在國內找個工作,不過話說起來,這些都為時尚早,至少有三五十年可以慢慢考慮。”
“是、是。”周安和點頭,“為時尚早,為時尚早,我這個做爸爸的,自詡開明,隻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不過……我又聽你溫姨說,你和那位鐘小姐,最近相處得也很好……”
周聿白目光溫涼,晃著酒杯:“她再好……我再愛她,做妻子也不太合適……”
周安和心中一刺,臉色轉暗,半晌不語。
最後才敞開心扉道:“爸爸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我對你媽的確有虧欠,但感情這回事……我和你媽從來相處不來,我工作太忙,她做事又寸步不讓,當年也是因為聯姻被栓到一起……”
周安和幽幽歎口氣:“回顧我這半生……你選擇什麼人,爸爸其實不介意,隻希望你能幸福,你看你溫姨,和你媽相比又如何?”
在臨江這幾年,周聿白的確在溫慈柳身上,感受到了做母親的偏差。
梁鳳鳴從來不下廚給他做飯,但溫慈柳時不時給他做菜討歡心。
降溫下雨,梁鳳鳴隻會叮囑他自己添衣,但溫慈柳會巨細靡遺幫忙準備。
生病了,梁鳳鳴隻把醫生領到家裡來,但溫慈柳還噓寒問暖、煎藥煲湯。
做母親如此,做妻子隻會更上心。
“你媽有些劍走偏鋒……早年我可能對不起她,但你溫姨沒有對不起她過,慈柳從來都是逆來順受,默默無聞,能做到這份上……唉,你媽吵著讓你來臨江,我和你溫姨心底都不反對,她甚至還念著幫你張羅衣食住行,一來是你能幫爸爸分擔公司事務,誰都放心。二來你三個弟弟妹妹都在這,以後父母不在,互相都有個依靠。你溫姨的心意,希望你知道……也不必和你媽那樣,針尖對麥芒,做什麼事都寸步不讓……如今沒有任何人欠她的,她卻還在插手周家事……聿白……說到底,我們都是一家人……”
周聿白緩聲道:“我明白。”
周安和搖搖晃晃站起來:“你弟弟妹妹都敬愛你這個大哥,思旻和那個鐘小姐是朋友?這樣也很好……爸爸隻盼著你開心幸福……婚事也不是非葉家不可……”
“我明白,爸爸。”
周聿白送周安和出門,扶進車裡。
他轉身。
臉上神色從溫潤冷卻到淡漠。
長睫銳利一掀,暗茶色的瞳仁漆黑如墨。
兩輛車背道而馳。
手機叮咚進來消息。
葉綰綰說她霸占了周總的專屬包廂,問周聿白要不要來SPACE喝一杯。
這夜店的確不錯,不輸洛杉磯任何一家。
周聿白興致缺缺,婉拒了葉綰綰。
叮囑她好好玩。
他仰在車椅,默默閉眼片刻。
而後給鐘意打了個電話。
電話過了好一會才接,背景音樂也有稍許嘈雜。
“最近忙什麼?”
她聲音有點活潑:“拍了個小廣告,客串了一部電影,還參加了一場活動。”
“你在哪兒?”
“額,那個……”鐘意撓撓頭,“我在Live House……溫莎莎失戀了,拽著我來聽樂隊……我在樓梯間給你打電話……”
他捏著眉心:“鐘意。”
鐘意沒有察覺他聲音裡的任何情緒。
“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
“沒有……”
周聿白收了電話。
清冷目光移至車窗外飛速掠過的路景。
他想讓她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