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白離開北城之前, 陪著老爺子和老太太出門逛了逛。
自打老爺子過八十大壽後,放話說以後頤養天年,不再過問周氏集團的事情。
堪崇巷俗事勿擾, 日漸清淨。
周家在南郊還有一個大宅子, 好些年前地產大熱的時候, 在市郊南山專留了一塊地, 請了好幾位風水先生來看,建起一座大園子。
隻是那地兒實在太遠, 也太大。
從大門走到彆墅區, 再加上前院後山、花園池塘高爾夫球場,一天也逛不完。
老爺子夫妻兩人住慣了堪崇巷,也不願搬過去。
早年梁鳳鳴跟周安和相敬如冰,也不願一起住在冷冷清清的郊區。
溫慈柳那邊倒是人多,隻是這些年也一直沒來北城。
這宅子一直空著留到了周聿白手上。
今天帶著爺爺奶奶過來看看。
葉綰綰沒來過周家這處地方,也跟著過來湊熱鬨。
宅子養護得宜, 即便是光禿禿的冬天,也絲毫不覺得蕭瑟。
若是明年長夏酷熱,把老爺子和老太太挪過來消夏也不錯。
“這池塘裡的魚, 夠你爺爺釣百六十五天。”
“花園也不錯,還留了塊菜地, 這些樹上的果子都摘不完,連鬆鼠都過來安家。”
“孩子們過來也都住得下,還有玩的地方。”
葉綰綰:“還要養兩條獵犬, 以後看家很方便。”
葉家在國外的房子也是幾千平的大house,她倒是很適應這種清淨環境。
“綰綰喜歡?”
“喜歡呀。”她嬉笑,“比跟著聿白哥哥住酒店好。”
周老太太慈愛拍她的手:“等你畢業了,有空了, 回國隨時搬來住。”
“好極了,我可以陪奶奶種菜澆花。”
她扶著周老太太去樓上參觀。
周聿白陪著周老爺子坐在屋裡喝茶。
周老爺子:“明天跟綰綰回臨江?”
“嗯。”
“打算什麼時候回北城?你在臨江呆了四年,曆練也夠了,爺爺可一直盼著你回來,你爸身邊也應該有人在,畢竟北城才是天恒的根基。”
四年過去。
周聿白已經二十六歲。
毋管臨江那邊如何。
也不管周董事長在位子上要坐多少年。
他這個年紀也應該回到集團總部,當穩紮穩打的接班人。
周聿白垂眼,啜了口熱茶:“這事我跟爸爸談談,應該不會拖得太久。”
周老爺子心裡掂量了下,勸他:“聿白,凡事不要因小放大,男人的目光應該放得更長遠些,再者,有句話怎麼說……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既然是一家人,就應該齊心協力,獨木不成林,你身邊也需要人。”
周老爺子的意思很明白。
梁鳳鳴離婚之後,拿到了天恒一部分股份,老爺子手上的股份也全數轉給了周聿白。
無人能撼動周聿白在天恒的地位。
至於周安和手裡的股份要如何分配,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畢竟臨江還有個兒女。
何況以周思旻的性格和能力,對周聿白完全不成威脅。
周思潼雖然最得寵,但畢竟還是個小孩子,誰又知道二十年後的事情。
要是相處融洽,這個孩子還能成為周聿白的左臂右膀。
溫慈柳這幾年對周聿白的好,大家都看在眼裡。
都是周家的親孫輩。
周老爺子不希望因為幾家子公司,鬨得家宅不寧。
隻能告訴周聿白。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對身邊人而言,最重要的一堂課就是利益分配。
周聿白點頭:“爺爺你放心,家和萬事興。他們要是認我這個大哥,我自然也認這幾個弟弟妹妹。”
*
鐘意的新劇開拍。
她和張簡則搭同一航班去劇組。
兩人在候機室遇見藍鬱。
鐘意摘下口罩,衝藍鬱笑笑:“藍鬱老師,多多關照。”
“客氣,也麻煩你多多關照啊。”
身邊工作人員不少。
大家客氣又禮貌地聊兩句聯絡感情。
自打上次的熱搜事件後,藍鬱私下就沒和鐘意見過麵。
微信上聊天也很少。
雖然鐘意極力否認。
但藍鬱知道她有一陣沒工作,後來又不聲不響去了繆州拍戲。
怕是那個熱搜對她有些影響。
他並不想害她。
這部劇開拍。
藍鬱自然避嫌,開機儀式上都離鐘意遠遠的。
除去對劇本,兩人在劇組也基本無私下交流,很多事情都讓助理傳達。
鐘意基本每天都會跟周聿白說說劇組的事情。
這部劇體量龐大,人員眾多,光是主要演員就有好幾十位,演員兩百多位,更彆提各類工作人員,幾個棚同時開拍,常常都是從早上忙到深夜。
鬨過那一次之後。
周聿白對此事未過多上心。
即便鐘意的劇本——其實有幾場和藍鬱的感情戲。
鐘意提前告知過他,尺度也並不大。
何況這就是演員工作的一部分。
她以前也拍過尺度更大的戲份。
葉綰綰在周聿白的公司呆得比自家公司還習慣。
雖然這些年她很少再見到他。
但葉綰綰是真是有點喜歡他。
年輕英俊的外表氣質,再配上卓越的談吐和閱曆,早已褪去了青澀男生的冒進莽撞,又帶著成熟男人的從容野心。
自打姐姐去世後,父母對她便多了幾分縱容。
如果合適,身邊沒有人反對她和周聿白在一起。
隻需要他也喜歡她。
可周聿白一直對她都很好,小時候他抱過她,長大後他當她當成姐姐身邊的小妹疼,姐姐去世後他對她愈發溫柔。
這麼多年過去,沒關係的吧。
應該是順理成章可以走在一起。
她沒事的時候就像小尾巴一樣跟著周聿白。
一起吃飯,給他煮咖啡,在他辦公室打遊戲,聽他開會訓人。
要是周聿白實在忙,會找人把葉綰綰帶出去玩。
SPACE的確是個很好消遣的地方,周思旻吃喝玩樂無不精通,從來不會出現“無聊”兩個字。
周思筠比葉綰綰小一歲,兩人一起打遊戲逛街看展,共同話題也不少。
甚至還有追星。
葉綰綰唯一認識並喜歡的國內明星是藍鬱。
周思筠又是張簡則的頭號鐵粉。
周思筠洋洋得意:“他們最近在一起拍戲,我們可以一起去探班?我跟簡則哥是好朋友,進劇組很方便的。”
葉綰綰眼睛一亮:“好主意,我從沒見過劇組拍戲。”
慶州離臨江並不遠,也就是四個小時的車程。
葉綰綰把這事跟周聿白說了。
他坐在辦公桌後看報表,從文件後抬起一雙深湛墨黑的眼,眉棱微擰:“去慶州探班?”
“對的。聿白哥哥你方不方便給我一輛車?我和思筠自己開車去慶州玩。”
“你在國內開過車?”他思忖片刻,語氣淡淡,“既然是出去玩,我陪你。”
“真的嗎?!”葉綰綰大喜,“太好了。”
周聿白帶著葉綰綰和周思筠一道去了慶州。
劇組那邊自然有人安排。
周思筠去看張簡則,周聿白帶著葉綰綰去看藍鬱。
藍鬱在這部劇中戲份頗重,在組時間個多月。
先趕著拍了不少和鐘意的對手戲。
今天正好又是兩人的戲份。
工作人員帶著周聿白和葉綰綰進去。
婷婷臨時接到電話,再看看監視器裡的畫麵,頭皮發麻地出去接人。
周總什麼時候探班不好。
偏偏這個時候……
再轉念一想,慶幸不是昨天。
昨天那場還是個兩情相悅的吻戲。
今天這一場是個決裂虐心戲。
迷失在奢華裡的摩登少婦和銳意進取誌氣滿滿的有為青年,新舊兩種思想人生的碰撞。
至少不會給人甜蜜的感覺。
攝影棚的布景是在室內。
雕花的窗欞,景泰藍的花瓶,聲音靡靡的留聲機和金絲絨的沙發。
鐘意和藍鬱站在沙發前爭執。
兩人吵得麵紅耳赤。
她穿一身豔麗的繁花綢麵旗袍,戴珍珠耳環和項鏈,長發卷曲,細眉紅唇,風韻楚楚。
在藍鬱麵前述說她嫁人後的痛苦生活,抱怨兩人當初的生活困苦和虛妄理想。
藍鬱穿西式西裝,短發漆黑,劍眉星目,肩背筆挺。
跟她述說社會的動蕩黑暗和變革的犧牲。
聲嘶力竭讓她不要再找他,兩人分道揚鑣,自此形同陌路。
鐘意臉色蒼白,目光怔忪。
周聿白站在暗處角落,眼神淡然地看著兩人對戲。
不以為意,也不投入情緒。
這段對話之後。
導演喊卡。
化妝師圍過去補妝,兩人站在燈下,腦袋湊在一起看下一段的台本。
趁著彼此已經入戲,緊接著進行下一幀。
藍鬱眉眼凜然,大步邁開。
打算離開此地。
他的腳步聲響起,篤定地要離開她。
這次彆後,也許再見,也許永遠不見。
她在這華麗空虛、充斥著腐朽氣味的生活裡,永遠失去了她純真的少女時代和熾熱的心。
鐘意嘶聲喊了他的名字。
腳步急急地衝了上去,從後麵環抱住藍鬱。
藍鬱腳步僵住,麵色痛苦。
她淚落漣漣,把臉埋在藍鬱後背。
哭泣道:“你彆走,我求求你,彆走……或者,帶我一起走……你不能把我扔在這裡,我們還可以像以前那樣,一起念書,一起散步,一起……”
“你已嫁給他人,我誌在家國,以後絕無可能。”
藍鬱神色堅定,扭身推開她。
鐘意像抓著救命稻草似地轉到他麵前,急急地攀住了他的肩膀。
腳上趿著雙繡花拖鞋,鞋麵綴著顆顆珍珠。
她撥開旗袍的領口,露出柔美修長的脖頸和一點雪白的胸脯,顫抖著把自己的身體貼上去,誘惑麵前正氣凜然的男人。
再踮腳,那一截纖細白皙的腳踝柔如暖玉。
她流著眼淚,急切又倉惶地想吻他。
“你說過你永遠愛我。”
藍鬱冷漠地推開鐘意。
腳步堅定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