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知道梁鳳鳴要過來。
鐘意一個骨碌從周聿白身上滾下去,瞪著眼睛,慌張地“啊”了一聲。
周聿白闔上書。
看她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想了片刻,神色從容:“去換身衣服,待會出來打聲招呼。”
鐘意回房間換了身更得體的著裝。
忐忑不安出來。
母子倆已經在客廳對峙,梁鳳鳴身前的那杯茶冒著熱氣,卻紋絲不動。
兩人的冷靜如出一轍。
梁鳳鳴視線掃過屋內溫馨陳設。
看見鐘意穿著條剪裁優雅的淑女裙,安靜無聲地走出來,朝著她擠出一個笑容。
優雅乾練的女強人依舊審視地打量她。
似乎企圖在鐘意身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周聿白平平淡淡介紹:“鐘意。我母親,梁鳳鳴女士。”
鐘意恭謹喊了聲梁女士。
怯怯站在周聿白身後。
梁鳳鳴的態度雖然冷淡,但禮儀極佳:“鐘小姐,好久不久。”
“我和聿白有些話要聊,請你回避一下。”
鐘意自然喏喏退下,把空間留給母子倆。
“最近在忙什麼?”
“沒忙什麼。”
“天恒那邊你也不管事,每天在家跟她呆著?居家過日子?”
周聿白的手指無意識地叩著桌麵。
沒有否認。
“還有跟張家來往?我出去談事,遇見張三跟他姐姐來攪合,說起你的事。”梁鳳鳴的聲音古板無波,“張三在我麵前說你欠他人情,跟他搶女明星?哪個女明星?聿白,這怎麼回事?”
“沒什麼……”他劍眉緊蹙,抿唇不悅,淡聲解釋道,“鐘意有個圈內的朋友,被張三威脅,我在張三麵前討個人情,惹他不高興。”
梁鳳鳴深深提了口氣。
挪開視線,最後又看向兒子:“這個假休得夠久了。你該回天恒了,搬回香蜜湖吧。”
“媽。”
“夠了!”梁鳳鳴猛然提高音量,“你最近到底在做什麼??現在誰都知道你在外養女明星,回北城連公司也不管了……你怎麼跟你爺爺解釋,你爸倒是一聲不吭,他甚至都沒讓你回去任職,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事?你自己心裡難道就沒想一想,為什麼?”
周聿白悵然揉揉眉心,沉默不語。
梁鳳鳴語重心長:“媽在家等你。聿白,你記住,彆讓媽媽失望,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她又步伐利落地走出去。
*
既然是母親的要求,周聿白不得不聽。
這個家裡,並不需要他帶走什麼。
隻需要告訴鐘意。
她沒有流露一絲戀戀不舍。
隻是很平靜地點頭。
說知道了。
周聿白一走。
她可以出去工作,可以進組,可以挑任何時間跟溫莎莎出去玩。
她小心翼翼又彆有目的地問他:“你還會回來嗎?”
他不是有聯姻的打算嗎?
梁鳳鳴不會看著自己兒子跟著個小明星廝混吧。
他會什麼時候跟她說——
鐘意,我儘興了,到此結束吧。
畢竟這段時間過得像夢一樣。
很美好,也很儘興。
周聿白拍拍她的腦袋,溫柔親吻她:“有空我會過來,你這段時間,安安分分地呆著,彆給我添亂。”
鐘意“哦”了一聲。
他搬去香蜜湖後,鐘意的日子就閒了下來。
工作不忙,天氣又冷。
她閒著的時候,多半是窩在家裡。
家裡空落下來,鐘意難免覺得冷清。
習慣了同床共枕,有時她半夜醒來,瞪著眼睛望著偌大的臥室,想發呆,又不知道要想些什麼。
他隔幾日會過來見見她。
隻是現在完全不帶她出去應酬。
而前一陣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
見麵的次數便覺得不太夠。
鐘意也跟唐檸一起玩過幾回。
唐檸問:“周總不在家嗎?”
鐘意聳聳肩膀:“他假期結束,已經搬走了。”
“回臨江了?”
“不是。”鐘意望著窗外風景,輕聲道,“北城,天恒集團,他回總部述職了。”
唐檸:“那見麵不是很方便嗎?”
鐘意笑笑:“他也有自己家啊,我那隻是個消遣的地方。”
一旦習慣了某種生活。
結束之後,真的會很寂寞。
唐檸安慰了她幾句。
*
周思旻去了美國出差。
周聿白回了天恒總部。
按照周安和的管理理念,也是讓周聿白逐步熟悉集團的業務,在公司各崗位上多加曆練。
隻要進了公司,各種人事往來和應酬都多。
周聿白還要抽空去堪崇巷坐坐,或者陪著梁鳳鳴出席各種活動。
彆的都乏善可陳。
隻是在一次晚宴活動上,周聿白看見了唐檸。
她穿著條黑絲絨的長裙,嫋嫋娜娜地走過來。
衝著周聿白喊了聲周總。
“唐小姐。”周聿白笑意溫潤,“好巧。”
“我今天第一次參加這麼隆重的活動,可以坐在您身邊嗎?我心裡有點緊張。”唐檸捏著手裡的手包,笑容羞澀,“全場找不出幾個認識的人,看到您才覺得心安。”
“請便。”
“謝謝。”唐檸甜甜一笑,挨著他坐下。
應酬結束,周聿白打算離開。
“周總,您要走了嗎?”
唐檸提著裙,踩著防水台極高的高跟鞋,慌慌張張追著他。
腳下一絆,險些跌倒在台階上。
周聿白輕輕扶住她的手臂。
清冽溫淡的男人氣息撲入唐檸鼻間,她清涼的手臂觸到他手心的熱度。
讓人麵紅耳赤,天旋地轉。
“我的裙子……”唐檸撩起被鞋尖扯壞的一角裙擺,粉靨漲得通紅。
周聿白冷淡收回手:“唐小姐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唐檸報了一個地址。
地方不遠,一家星級酒店。
周聿白站在唐檸身邊,掩著她扯壞的裙子,把她護上了車。
車子平穩駛出。
車內氣氛不至於冷場,但也不太熱絡。
唐檸搜腸刮肚尋找話題,最後隻能找到鐘意身上。
“唐小姐若有空,也可以多找她玩玩。”
“您……您現在很少陪意意嗎?”
周聿白的嗓音溫和:“我太忙,難免有忽略她的地方。”
最後車子到達地方。
車門打開,車內溫暖如春,外頭寒風凜冽。
唐檸站在冷風裡,環抱著自己光裸冰冷的肩膀跟他說再見。
車裡有披毯,周聿白讓司機找出來給她。
“周總,真的很感激你……上次張三公子那件事,我每天想著,我不知道怎麼謝謝你,不知道怎麼做才心安……”
“唐小姐太客氣。”他耐心已耗儘,“外頭太冷,你快些回去吧。”
車門闔上,平緩使出唐檸的視線。
她怔怔看了很久。
*
唐檸但凡有空,便常去找鐘意。
還給了鐘意一塊帶著車子logo披毯,說是周總借給她的。
那塊披毯被重新清洗過,帶著淡淡的香水味,用同色係的紙袋包好,精致地用綢帶紮了個蝴蝶結。
像份禮物似的。
“那天參加個晚宴,我陪著周總應酬,我那天穿挑了雙特彆厚的高跟鞋,還把裙子扯壞了,實在沒辦法,最後還是周總把我送回去,外頭太冷了,他找出這個毯子給我。”
“我真的特彆特彆感激周總的幫忙,真的不知道怎麼報答他好。”唐檸笑嘻嘻握著鐘意的手:“我們還在車上聊起你呢,周總讓我多找你玩。”
鐘意笑著跟唐檸說話。
她心底好似滑過那麼點奇妙的感覺,隻是倏然而逝,根本抓不住。
周聿白最近又開始忙,見她的次數漸少。
她索性多接點工作,進組拍戲或者其他通告,不管做什麼,有點事情忙就好。
一時都想不起來。
兩人上一次見麵是幾天以前。
這段時間,溫慈柳倒是時不時會跟她打電話。
跟她聊聊天,也跟周聿白聊聊。
溫慈柳知道周聿白不住在她這兒,也是憂心忡忡地安慰她:“聿白現在工作太忙了,有些事情也要爭取家裡的意見……”
鐘意笑著嗯了一聲:“我明白。”
*
鐘意這幾天離開北城,在劇組拍戲。
周聿白打電話叮囑她,讓她好好拍戲,彆惹什麼岔子。
“我給你惹了很多麻煩嗎?這麼擔心我出岔子?”
“你自己數數呢。”他在抽煙,話筒裡緩緩吐出氣息,“你安分過嗎?”
鐘意反駁:“我不記得我惹過麻煩。”
他冷笑一聲:“拍完戲早點回來,我抽空陪陪你。”
“好。”
他那邊的電話背景聲很嘈雜,遠遠地夾著很多人的談笑。
不知是什麼應酬場合。
背景音裡,夾著趙晟講笑話的動靜。
也有清脆女聲插進來:“周總,比賽開始了。”
鐘意一愣。
那是唐檸的聲音。
但是幾個小時之前,她在微信上還跟唐檸聊過天。
唐檸說自己今天有一整天的拍攝,行程排的很忙,也很累。
鐘意還給她打氣,祝她元氣滿滿,完美出鏡。
“是……唐檸嗎?”
“嗯,今天有個應酬,她恰好也在。”周聿白把打火機擱在窗沿,懶散倚著窗台,不以為然地撣撣煙灰。
那天鐘意在唐檸的微博小號,有刷到新照片——
她手指微微全曲,掌心握著一隻簡潔精致的金色打火機。
照片的濾鏡有種朦朧的粉調。
唐檸配了一句文案:“You have bewitched me.”
你蠱惑了我。
鐘意很熟悉。
這隻打火機是她送給周聿白的禮物。
打火機一角還刻著他的姓氏“Z”。
那一瞬間。
她心頭狂跳不止,沉沉浮浮,一時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那天的應酬。
唐檸又追趕上了周聿白的腳步。
周聿白喝了酒。
唐檸站在他身邊,悄悄挽住他的手臂。
眸光含情,嫵媚又緩慢地咬著下唇,欲說還休地看著他:“周總,您喝酒了嗎?”
看著眼前女人精致的麵容。
周聿白不自覺勾唇笑笑。
那個喝糖水長大的姑娘,知不知道,她的真心實意,被她自以為是的朋友踩在腳下當墊腳石?
真傻啊。
唐檸清清淩淩看見他唇角浮起的笑意。
一時揣摩不透他這笑的含義。
是喜歡她……
那條手臂很快從她手間抽走。
周聿白後退兩步,隔著些許距離,意味深長地打量她:“唐小姐。”
“周總。”唐檸緊張又羞澀地看著他,“我,我……我很喜歡你……”
“唐小姐也挺招人喜歡的,應酬起來也很機靈。”他半眯著眼,笑容倜儻,“以後有些應酬可能需要你,特彆是張三公子那邊,你跟他接觸也熟。”
他拂拂衣袖,轉身離去。
留唐檸在原地,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
周少最近身邊換了個女伴。
是位小有名氣的女明星,還是從張三公子手裡搶過來的,帶著她出入了不少場合。
鐘意工作結束後,返回北城。
也聽說了此事。
溫莎莎跟鐘意吞吞吐吐講話。
說她有一次走秀遇見過唐檸,唐檸跟人聊天,嘴裡可是攀著周總的光。
鐘意在娛樂圈待了好幾年。
從來沒有小心翼翼,很少對人滿腔熱忱。
隻有唐檸。
這幾年兩人都是兜兜轉轉,起起伏伏。
她真把唐檸當成了朋友。
鐘意不再聯係唐檸。
唐檸也靜悄悄的,沒有再主動找過她。
她不知底細,卻有感覺被背叛的痛苦。
但這痛苦……
她說不清楚。
隻是有時候想起來,會像刀割一樣難受。
多正常啊。
她和周聿白也走不了多久。
不久之後的一天,他會摟著彆人,不管那個人是明星、名媛,或者彆的女人……
多正常。
唐檸也喜歡周聿白,他有錢、又勢,還有顏……
她有什麼好難過的。
“鐘意,你發什麼呆呢?要不要姐們幫你,衝到唐檸麵前去,咱們讓她給個解釋?”
“沒什麼,不用了。”鐘意托著下巴。
她回北城,周聿白自然也過來找她。
送她禮物——一如既往,又是昂貴的首飾。
鐘意開心收下,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問。
兩人在家裡接吻、做/愛。
纏綿如初。
她頭發濕透了,出了好多汗,俯在他臂彎喝水。
嘴唇紅豔濕潤。
又被他攫去呼吸。
隻是唐檸打電話給她:“意意,請問周總在你那兒嗎?”
“稍等。”鐘意把電話遞過去,“找你的。”
他詫異看了她一眼。
從床上起來,接過她的手機。
嗓音明顯不耐煩。
這通電話並沒有什麼事。
可能僅僅是一種關係的呈現,或者主權的宣占。
周聿白掛斷電話,喊住鐘意:“鐘意。”
鐘意頓住腳步。
他問她:“你為什麼要走開?”
鐘意微笑:“我覺得你可能會介意我聽你打電話。”
“我不介意。”他穿上衣服,“你可以聽。”
鐘意無所謂:“我不想聽。”
他目光瞥過來:“鐘意。”
“嗯?”
“你為什麼不問?”
“問什麼?”
“問你覺得有疑惑的地方。”
“我沒什麼疑惑,我沒有想問的。”
他嗓音不悅:“鐘意。”
鐘意皺了皺細眉,語氣柔軟下來:“我真的沒有什麼想問的。”
“連唐檸的事情也不想問?”他語氣淡淡,“我等你開口問我,你每天跟我說話,卻從來沒問過一句。”
“沒什麼好問的呀。”
“你知不知道你做錯了事情?”
她抿唇:“我沒有。”
他走過來,在她麵前站定,高大身形籠罩著她:“鐘意,彆人覬覦你的東西,你這態度……就這麼拱手相讓?”
她沉默良久:“你怎麼是我的東西呢?”
“我不能是你的嗎?”他盯著她的眼睛。
鐘意認真想了想:“不能。”
他愣住,似乎是氣極而笑:“為什麼?”
“因為你說過。”她垂眼,“我們的關係隻有兩年,之後我們就會分開,你會結婚。”
他重重咬了下後槽牙,挪開目光,搖頭笑了笑。
這笑容不知道是承認,還是否定。
“記得這麼清楚,你是不是很想跟我分開?”他淡聲問。
鐘意沒說話。
也許是種無言的默認。
“唐檸她說喜歡我。”
“那很好啊,如果你也喜歡她的話……”鐘意咽了下喉嚨,“唐檸是個很好的女孩,她會讓你開心。”
他眯著銳利的眸眼:“你心裡是不是巴不得我跟她在一起,這樣就可以早點脫身?”
鐘意咬著唇壁,極輕微地點了點頭,又緩慢地搖了搖頭。
周聿白站在她麵前,長久沉默,氣息如冰凍。
目光陰沉,又冷又戾地看著她。
最後他長長吐了口氣,像是喟歎,也像是釋然。
“我跟唐檸沒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因為你幫她,在張三那費了多大力氣……結果幫到最後,她撲到我身上來……有些應酬場合,偶爾借用一下也就罷了,這個時候跟在我身邊拋頭露麵總不是好事。”
鐘意長睫一眨,臉色蒼白。
她其實沒有什麼想說的。
周聿白盯著她那張毫不在意的臉。
“鐘意,你真……好樣的。”
他摸了摸她的臉頰,指尖冰冷:“行啊,看來你都記得很清楚,時間到了,我自然會讓你離開,在這之前,你好好演,一點岔子都不許出,務必讓我滿意。”
後來周聿白便很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