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璿腦袋莫名“砰”地炸了下。
她猛然回神, 麵色驚疑不定,結結巴巴:“周總,意意……”
李總助輕咳一聲, 適時從夏璿背後出現,一板一眼開口:“周總, 和葉氏集團的會議已經開始了十五分鐘,這次會議協商兩方集團的戰略合作, 也是目前合作項目進行的關鍵期, 大家都在會議室等您。”
被這倆秘書一攪合, 屋裡的憂愁氣氛和清淡煙味隨之化為烏有。
周聿白盯著門口的兩人,忍不住再蹙眉,憋著股無奈又無可奈何的情緒撫了下額頭, 又抬手看了下手表。
鐘意背對著大門,及時地抿唇, 也旋即收起了自己的眼淚。
周聿繃著冷峻的臉, 沉悶地抽出幾張紙巾遞過去。
鐘意扭頭不肯接。
四個人, 兩兩而立。
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什麼話,氣氛有點難堪。
周聿白沉沉吐了口濁氣, 垂眼跟鐘意道:“我先去開會, 你在這兒等我,我有話回來跟你說。”
他放低了音量, 也放軟了聲調。
也給了李總助一個眼神:“先去會議室。”
大boss恢複翩然鎮靜的精英做派,領著李總助走出辦公室——
隻是英俊麵孔還帶著一團略顯滑稽的極淡微紅的巴掌印。
隻是李總助麵色不改,順手把夏璿往前一推:“夏璿,你代周總陪陪鐘小姐。”
同時給了夏璿一個眼神——拖住鐘小姐。
奈何夏璿瞥見周聿白臉上的巴掌印,整個人石化得透透的。
沒完全參透李總助的意思。
這兩人一走,鐘意的眼淚也完全止住。
紅著眼睛問夏璿:“你怎麼來北城上班的?”
夏璿懵懵張口:“公司最近開放了集團內崗競選, 我本來申請另外一個崗位,結果人事跟我說已經有了人選,但是集團總部還缺一個助理秘書,職稱和薪水都特彆誘人,還安排住所,這種好事我當然點頭啊。”
鐘意沉沉地吸了口氣。
夏璿挽著她的手,四下張望,眼睛突然放光,小小的八卦聲:“鐘意,到底怎麼回事啊?我真的嚇了一大跳,你認識周總?什麼時候認識的?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你們倆怎麼回事啊?!!!!你怎麼哭了,周總又怎麼了?剛才說的話又是啥意思?”
故事太長。
鐘意不知道從何說起,但此時也無心隱瞞:“我以前拍戲的時候,在他身邊呆過幾年。”
夏璿的下巴掉下來。
心裡閃過無數尖叫,女明星VS霸道總裁?!!!!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鐘意抿唇,黯然道,“後來結束了,我去英國念書,回北城又遇見了他。”
夏璿誇張地翻了個白眼做昏厥狀。
整個人跟麻花似的扭動,腦海裡劈裡啪啦閃出各種情節,“不,不對啊……”
“有空我跟你細說。”鐘意吸了吸鼻子,“我姐姐還在等我回去。”
她憑著一腔怒氣衝到這裡指責了周聿白一頓,說完那些話之後心裡空蕩蕩的,壓根就不想再呆下去。
何況鐘心還在醫院,枝枝和藍鬱還在家裡,都在等她。
“要是有人怪你,你就說沒攔住我,我執意要走。”鐘意牽著夏璿的手,“你有空給我打電話,咱們好久沒見,再坐下聚聚。”
*
夏璿仗義把鐘意送出了天恒集團。
鐘意給藍鬱打了個電話,聽見枝枝玩得開心的尖叫聲音,倒是稍稍鬆了口氣。
又趕回了醫院。
丁騫生命體征已經平穩,隻是還昏迷未醒。
鐘心還穿著那身血汙的裙子坐在病床邊,呆怔著打量昏迷的男人。
她的眼淚已經平息,麵色蒼白平靜。
“枝枝在家等我們回去呢。”鐘意牽著鐘心去浴室換衣服,溫聲道,“姐,你洗個澡,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吧,待會回去彆嚇著枝枝。”
“好。”鐘心平靜點頭。
鐘意看得出來。
鐘心什麼都不說,什麼情緒都沒有——但她的意誌在搖擺,想一走了之,又想留下。
鐘意也說不出把丁騫扔在醫院不管的話。
一個孤兒,誰來管他?
隻是走廊響起腳步聲,有人西裝革履、精英優雅地敲開了病房的門。
周聿白。
這個時間,他顯然是直接從公司開完會過來追鐘意。
鐘意忍不住蹙眉,躲避似的撇開了臉。
剛在他麵前鬨過哭過,心頭的刺還橫亙著沒散。
鐘心看見來人倒很詫異——那樣一張英挺深邃的臉,眉眼清晰,黑眸如墨,麵料質感極上乘的西裝掩不住頎長挺拔的身材,氣質又是翩然溫潤,讓人一眼難忘。
這個舉止不俗的年輕男人彬彬有禮地問好,說是來探望丁騫。
他有心要交際應酬的時候,說話滴水不漏,熨帖極了。
鐘心對他極有好感。
周聿白清雅笑著把名片遞過鐘心,“周聿白,我是丁騫的朋友,幾年前和他在法國結緣認識,也合作過幾回。”
那張簡潔的燙銀名片紙隻有寥寥幾字。
鐘心粗略掃一眼,也知道這人身份不尋常。
周聿白特意過來一趟,是安排丁騫轉入朋友開設的私立醫院。
那邊設施和服務都極好,聘請的也是有口碑的專家,病房也有專人照料丁騫。
不必勞煩家屬費心費神,也不用陪護——這倒是順了鐘意的想法。
“周先生,實在感謝您。”有專業的醫生護士悉心照料,鐘心當然鬆了口氣,連連鞠躬致謝,“彆的我幫不上忙,費用這一塊我來支付。”
“鐘心小姐太客氣,舉手之勞罷了,都是我該做的,今天還給你們添麻煩,讓你們在醫院折騰。”周聿白溫和笑道,“以後有關丁騫的事,你隨時給我打電話。”
他和鐘心言談往來。
鐘意坐在一旁垂頭不說話,連個表情都沒給。
“姐,可以走了嗎?”鐘意最後插話,“既然已經安排好了,時間也不早,枝枝和藍鬱還在家裡等我們回去。”
這句話有幾個詞極其彆扭。
周聿白高大身影頓住,清潤的笑容被衝淡少許。
“意意。”鐘心腦海閃過一絲怪異——鐘意的態度未免太冷了些。
她拽著妹妹的胳膊,“你也幫我謝謝周先生一聲。”
“謝謝周先生。”鐘意語氣平平,“麻煩周先生費心,我們不缺這筆錢,診療費和住院護理費我們出就行了。”
周聿白站在她麵前,毫不客套。
隻是那雙漆黑灼亮的眸眼平靜看著她。
他扭頭:“鐘心小姐,能不能麻煩你去取一下丁騫的手術報告單和轉院診斷書?”
“好。”鐘心走出去。
鐘意抿唇。
她耷著眼簾,密絨絨的睫毛掩住清澈眼神。
“鐘意,我們再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該說的話都已經說清楚,該結束的也已經結束,我隻希望我們都不再打攪彼此,還有。”她抬眼,“你遞名片給我姐姐,我也不希望你和她有什麼關係。”
他狹目低垂,沉沉地歎了口氣。
“你說我沒資格,我不會在鐘心麵前自作主張,你想告訴她什麼你自己做主,隻是有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
周聿白看她依舊是冷冷淡淡的臉,毫無情緒的眉眼。
忍不住咽了咽喉嚨,往前邁了一步。
他想離她再近一點。
特彆是眼睜睜看著她落淚,情不自禁想抱住她,想拾起那些錯過的眼淚。
鐘心戒備地後退。
始終和他保持著距離。
“鐘意……”他輕聲歎息。
鐘意無動於衷。
直到鐘心進來,打碎一室情緒。
鐘意拒絕了周聿白客氣“順路送回家”的邀請。
拉著鐘心直接從醫院走了。
枝枝到底是年紀小,有藍鬱陪著在家玩得嘰裡呱啦的,已經把陪她的丁騫落在了腦後。
隻是之前枝枝和藍鬱說:“我覺得那位叔叔和我媽媽以前認識,我媽媽每次見到他都會眼睛疼,掉眼淚。”
鐘心一路情緒格外消沉低落,到家也不願說話。
隻是憂傷地攬著枝枝。
鐘意知道自家姐姐心裡想什麼,自己經過這一日的折騰,也覺得又倦又累。
藍鬱給鐘意打了好幾個電話,現在看著姐妹倆的黯淡神色,問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
鐘意搖頭說沒有。
藍鬱大概能猜出那個男人的身份。
鐘心的事情他就不方便摻和,點了些吃的,叮囑她們好好休息後離開。
“謝謝。”鐘意麻煩了他一天,心裡也覺得過意不去,“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
藍鬱爽朗笑笑,打手勢在耳邊晃:“我最近這段時間沒有工作,如果枝枝需要找人照顧,隨時給我打電話。”
*
生活已經這樣。
雖不至於痛苦萬分,也不至於不痛不癢,像秋千一樣在希望和失望中搖擺。
偶爾享受,時常忍耐。
丁騫轉入了一家檔次很高的私立醫院。
周聿白能出來收拾這檔子事,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隻是鐘心偶爾會發呆。
鐘意知道她雖然不說,但內心想著丁騫的傷,隻能多多在家陪鐘心。
鐘意撞見姐姐拿著那枚浸著血的鋁箔紙戒指。
其實這個戒指鐘心也有一枚,藏在家裡的抽屜裡。
是情竇初開少男少女的把戲。
在課餘時間用吃完口香糖的包裝紙做的小玩意。
鐘意記得自己以前根據這個靈感做了一枚銀色褶皺配海藍寶的戒指。
海藍寶象征著她姐姐清澈的眼淚。
鐘意埋頭在工作台,拿著設計稿改來改去,最後做出了另外一枚。
紅寶石鑲嵌的銀戒指。
更褶皺破碎感的戒托,用了紅寶石鑲嵌其中。
像是凝固的一滴鮮血。
做完之後,鐘意把兩枚戒指放在一起。
輕輕歎了口氣,把這對戒指鎖進了抽屜。
夏璿在北城安頓下來,囔著要找鐘意。
應該有很多話要聊。
夏璿這陣子有如雷神附體,時不時被一言半語劈得外焦裡嫩。
信息量太大,她真的消化不及。
比如偶爾送審批文件進董事長辦公室。
周聿白突然抬頭,輕描淡寫問她:“你和鐘意大學同一個宿舍,她談的第一個男朋友是誰?見過嗎?”
他,他他怎麼知道這麼多?
這種故事當然要配酒。
夏璿挑了一家酒吧,鐘意心事重重,恰好也想喝兩杯,兩人一拍即合。
酒吧位置在一座時髦商廈附近。
穿過一條舊式風情的馬路,邁上數不清幾級台階,才能看見酒吧搖搖晃晃的破門。
室內黑漆漆一片。
吧台設計得極有特彆,層層淡色光暈如同銀河,每張桌子上點著盞星燈,堪堪隻能望見鄰座的麵容。
夏璿點了一杯“不眠之夜”。
朗姆酒配百香果汁和爆米花糖漿,有酸酸甜甜的味道。
鐘意點了杯“Be water”。
夏璿問調酒師:“是BE water ,還是be water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