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之。
男, 天恒集團董事長秘書。
實際上,李勤之這個名字一直沒有出場。
從臨江到北城,所有人都習慣性稱呼他為——李總助。
“總助”這個名稱大有深意。
總之就是一攬子工作, 金融語言行政厚黑學樣樣精通, 喝酒應酬情商門門出色。
不然怎麼把老板畫的大餅轉化為實際回報。
李勤之大學念的是微積分, 後來出國讀金融。
留學歸來, 在昔日導師介紹下找到了一份工作。
職位是臨江分公司的總裁助理。
上司叫周聿白。
那時候周聿白剛到臨江, 特意挖了一批人——李勤之是導師的得意門生,兩人見了好幾次麵才把這份工作給定下來。
當時李勤之的薪資是身邊同學的倍。
這有點天上掉餡餅的感覺。
但這顯然不是餡餅。
李勤之深諳拿多大碗吃多少飯的道理——這活兒肯定不輕鬆。
說是總裁, 其實也是空降部隊。
那時候臨江的情況挺微妙,臨江公司各有派係,盤根錯節, 剛開始隻是個空架子而已。
開頭那幾年倒真是挺難的。
也不是麵上的那種難, 至少表麵上的日子挺好過, 大家都客客氣氣笑臉相迎, 各種明裡暗裡的好處變著法子送上門來。
隻是有事都繞著總裁辦公室走。
李勤之的職場技能都是在這幾年磨煉成的。
他跟著周聿白也沒歇過, 甚至比周聿白還要忙,沒一天停下來過。
即便是輕鬆休閒的應酬,也是事先花了十一分的力氣去查清楚搞明白, 從來沒有吃吃喝喝的閒趣。
李勤之從一個興趣廣泛的大好青年,幾年裡迅速沉澱了下來。
細心敏捷, 自律沉穩。
身為總助, 還學會了一個挺重要的特性——隨和但話少, 健談又嘴巴緊。
每日行程分配得一絲不苟。
跟著周聿白常年累月住酒店, 從每天早上在車上彙報當日工作,到晚上應酬結束後在車上提示明日行程,回到自己房間後還要整理各種文件。
不過也堅持下來。
至少是一份很有價值和挑戰性的工作。
房子和車很快就有了——雖然李勤之休假時間寥寥可數, 但至少給父母提供了優渥的生活條件。
隻是跟在周聿白身後。
溜須拍馬沒什麼用處,最重要是看懂老板心思。
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辦什麼事,也提防著彆人撞槍口上,惹出什麼事來給自己添麻煩。
以前倒還好說。
周聿白不是個陰晴不定的人,做事講究條理邏輯,幾乎不存在什麼例外。
李總助在他身邊配合得很好。
隻是……
鐘小姐出現後就變了。
人與人的緣分真的挺奇妙的。
李總助跟在周聿白身邊這麼久,沒見他對哪個女生另眼相看過。
但周聿白那天抱著昏迷的鐘意踢開酒店房間,一直等到醫生宣告說人無礙,睡一覺就好才離開。
李總助那時候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後來那段日子,周聿白在某些時候——比如遞給他簽字文件、比如在應酬後的車上、比如在他接完電話轉述某些事情時。
周聿白的眼神似乎微妙,神色有種欲言又止的感覺。
李勤之一開始沒懂。
後來周聿白無意地、輕描淡寫地問及有沒有在某間酒店留下名片。
李勤之沉思了五秒,才恍然想起來。
那間酒店他和周總沒有入住過,唯一踏進酒店的事件是送鐘小姐休息。
醫生確認沒事之後,兩人也因其他事情離開。
走的時候李勤之給客房管家留了一張我的名片。
當時說的是:“如果鐘小姐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聯係我。”
李總助琢磨了一會。
對於周總這樣人而言,他要問的從來不會是表麵事情。
而是這件事背後的進展,甚至是結果。
後來李勤之打電話找了客房管家。
得到的回答是:“鐘小姐第一天一早就渾渾噩噩地離開了。就說了一句謝謝,什麼都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
——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問。
李總助很確定鐘小姐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應該也沒有找過周總。
周總聽完彙報後,垂著眼,輕輕抖了抖手中的文件。
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薄唇冷淡地勾了勾。
什麼話都沒說。
這個神情有點微妙。
微妙到幾個月後,李總助在酒店調試會議屏幕的時候無意切到電視《伽羅鏡》這部熱播劇,周聿白站在窗邊握著手機打電話,扭頭望著屏幕裡古裝女子,突然停下電話,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
那時候劇情正播到鐘意和藍鬱對手戲的情節。
李總助發現。
周聿白又浮現了同樣微妙的神情。
後來就是鐘意眉眼柔順地走到了周聿白身邊。
那天晚上李勤之跟著周聿白回酒店,周總突然於安靜的車內說了一句話:“先把她的資料整理出來給我過目,包括星瀾那邊的信息。”
很公事公辦的語氣。
隻是周聿白的唇角浮現出淡淡笑意。
那瞬間李勤之有種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覺——周總好像就在等某個時刻的出現。
但他覺得不對勁的是。
周總和鐘小姐兩個人是不是都有點……過於公事公辦了?
把他夾在中間當聯絡人。
這也沒什麼。
苦點累點沒關係,總助的工作就是服務總裁——李勤之早就練就了大事小事一把抓。
就是這活沒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在報表股票項目投資各種詞彙中打轉的時候。
冷不丁要迎來周總平平淡淡的一句:“她這周的行程安排是什麼?”
或者:“找些事情讓她打發打發時間,喜歡什麼讓她隨便挑。”
李勤之沒頭沒尾地撞上這些話,腦子裡滿滿的項目會談結果如何如何生硬切換到鐘意的工作生活日常安排。
頗有當頭一棒的錯愕。
更當頭一棒的是。
但凡兩個人鬨脾氣。
鐘小姐那邊或者毫無動靜,或者是某個時段的賬單金額接近於零。
那段時間周總的臉色通常不會太好看。
反應到工作上——大家戰戰兢兢來問李勤之,最近周總怎麼突然嚴苛了不少?
李勤之隻得打哈哈。
以李總助還算成熟的戀愛經驗而言。
周總也許在事業上是個殺伐決斷的人,但在談戀愛的方麵,有時候腦回路也挺奇葩的。
明明心裡惦記著鐘小姐,回北城卻不告訴她,也不見她。
或者兩人本來晚上就要見麵,周總在迫不及待起身的那一刻又改主意坐回辦公室。
普通人可不這麼談戀愛。
不過也說不定——
他倆好像也不是談戀愛。
但李勤之作為總助。
雖然日常工作圍繞周聿白左右,至少在這種私事上應該埋頭做事,少想少費心。
李總助眼睜睜看著這兩人發展。
不知道從那一天開始,養成了暗地裡歎氣的習慣。
想當年他作為一個愣頭愣腦的理工生。
起碼也談過一段令人豔羨的戀愛——女孩子就如數學真理,隻有真心奉獻、大膽追求、用心推理才能獲得。
周總和鐘小姐好的時候自然是蜜裡調油。
周總出手闊綽到送珠寶房子不眨眼,出手幫忙也是儘心儘力,鐘小姐撲進周總懷裡裙擺蹁躚,兩人站在一起怎麼看怎麼賞心悅目。
他這個總助在旁邊責無旁貸。
安排各類珠寶訂購會品牌內購提供便利,幫鐘小姐搞定事業工作助理各類生活起居的問題,甚至安排約會行程和各類細節,還因此認識了鐘小姐的閨中密友。
不好的時候就很難說。
鐘小姐睜著通紅的眼睛氣鼓鼓地扭頭就走,十天半月鬨冷戰到見麵毫不相識的地步,甚至貌合神離到坐到一輛車上氣氛冰冷到都誰都不敢大聲喘氣。
鐘意嫣然巧笑湊到李勤之身邊,托著香腮問:“李總助,請問您是如何成為周總的得力助手的?”
李勤之還沒開口。
就已經感覺到後背周聿白那冷淡刺目的眸光。
越往後走。
周聿白和鐘意的關係越來越複雜。
李勤之身為第一總助,手上的活也越來越艱難。
安排周總工作行程的時候也要花點心思考慮鐘小姐,有事的時候也要提前考慮到plan B的方案,如何在周總心情不好時迂回地開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