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就是死也想不到, 西門吹雪居然會寫出這麼樣一個故事來。
故事很簡單,講的是江南花家最小的那位七公子跟包括自己親哥哥在內的十餘人產生愛戀的故事。在這場轟轟烈烈的愛戀中,不僅有香豔旖旎的肉.體交纏, 還伴隨著數不清陰謀詭計、江湖鬥爭以及朝廷裡的權力傾軋,可以說要多離奇有多離奇,要多炸裂有多炸裂。
那名萬梅山莊的仆從也說到做到,還真就是在小樓門前支了個茶水攤子,繪聲繪色的開始說書。茶水免費, 聽書也免費,這一免費, 聽的人可就多了。
尤其某些情節寫得是真……真……花滿樓偏偏生了一雙極靈敏的耳朵, 侍從所講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很清楚。
【“……聽著裡麵傳來的曖昧聲音, 花滿樓不再猶豫,一把推開了門, 雖然早已有準備,可屋內的情形還是讓他覺得天旋地轉, 幾乎快要昏倒,明明上一刻還與他互通心意共赴巫山的六哥居然已跟彆人睡在了一起!那人他也認得,正是金風細雨樓樓主的未婚妻——雷純!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偏偏是她?難道六哥不知道她的身份?那蘇夢枕又豈是好相與的?花滿樓攥緊了拳頭, 一時間門隻覺得心如刀絞,被愛人背叛的痛尚未在胸膛彌漫開來, 就不得不為六哥擔憂,擔憂著蘇樓主的雷霆之怒讓六哥無法承受。
“七童……你……你怎麼……”
花滿樓身子晃了晃, 強撐著扯出一絲苦笑, 他多麼想要報複,又多麼希望愛人能夠平安!可這又怎能兩全?
忽然,一個念頭自他心中升起:假如我去勾引那位蘇樓主, 這一切是不是都會迎刃而解?
我的好六哥,你辜負了我,那麼我也辜負你!
蘇夢枕啊蘇夢枕,既然我的愛人搶走了你的未婚妻,那麼,我就把我自己賠給你吧!”】
隨著一聲驚堂木拍下,茶攤上的一位客人手一抖,茶水濕了衣襟卻渾然不覺。他整個人好似被一道天雷給劈了,從頭劈到腳,劈得他分崩離析。
陸小鳳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麼驚悚的故事,他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隨後一股怒氣直衝天靈,拎起凳子就朝著說書人砸過去!
雖然他也經常跟花滿樓開一些玩笑,卻隻是朋友之間門無傷大雅的玩笑,而編排出這種毀人名聲的故事,還要拿到大庭廣眾之下來說可並不好笑,而且也太過分了些!
凳子離說書人的頭已經很近了,離命中隻差那麼一丁點,陸小鳳住手了,因為他認得說書青年衣服上暗紋的圖樣。
陸小鳳瞪圓了眼睛,剛才他隻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他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也有了毛病。
“你是萬梅山莊的人?!”
說書少年躬身含笑道:“正是。許久不見了,陸公子風采依舊。”
陸小鳳不敢置信道:“是西門吹雪讓你來的?”
“是。”
陸小鳳道:“你說的書也是……”
說書少年揚唇一笑:“正是,莊主近日正在潛心創作,每寫完一回,都會快馬加鞭的給小人送來呢。”
陸小鳳呆住了。他沒聽說西門吹雪除了劍之外還有彆的愛好啊!他那哪是創作,這是創人啊!
還有那大段大段的床上激戰,連陸小鳳這樣的浪子聽了都覺得臉熱,他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寫出這種喪心病狂的東西!
小樓裡,花滿樓正坐在藤椅上喝茶,樓下聽書的人已漸漸散去,夕陽也漸漸將他籠罩,他的臉上仍舊帶著安寧平和的笑意。
“我從來沒有一刻這麼佩服你。”陸小鳳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每天聽著樓下的人那麼編排你,居然還坐得住,居然還能忍住不揍他一頓,如果是我,我大概已經搬家了。”
花滿樓道:“我為什麼要搬家?其實若隻作為一個聽眾,那篇故事寫的還真不錯。”
陸小鳳又歎了口氣:“你難道不奇怪?你跟西門吹雪素無交集,他為什麼要這麼編排你?”
花滿樓道:“我的確很奇怪。”他麵容忽然變得有些古怪:“我懷疑這故事並不是他寫的。”
陸小鳳道:“不是他寫的,又會是誰寫的?那小廝我也曾見過,確實是萬梅山莊的人。”
花滿樓搖搖頭:“我說出來估計你也會覺得很荒誕,我懷疑這故事根本就是我自己寫的,西門莊主隻不過是把主角的名字換成了我而已。”
陸小鳳奇道:“哦?為何?”
花滿樓道:“剛才那一段你有沒有聽到?他寫我六哥有個乳名,叫花朵兒。”
陸小鳳道:“不錯,可這聽起來似乎像是個女孩的名字。
花滿樓道:“我六哥確實有過這個名字,因為我娘懷六哥的時候一直認為他是個女孩子,她也實在想生個女孩,花朵兒是六哥還在娘胎裡就起好的名字,後來六哥出生,漸漸長大,這名字也就沒人叫了,連我都是聽家裡老人提起才知道的,西門莊主又怎會知道?”
陸小鳳怔住,這實在匪夷所思,西門吹雪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打聽這種事的人。
花滿樓道:“不僅如此,這故事裡麵有很多語言習慣都是江南特有的。”
陸小鳳點頭道:“不錯,據我所知,西門吹雪一向不喜歡江南的氣候,甚少來這裡,他又怎麼會對江南的風土人情如此了解呢?”
花滿樓道:“還有,那位少年在說書之前,西門莊主還讓他問了我三個問題。”
他把那三個問題一說,陸小鳳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走。
“我說什麼都要把這事問個清楚!”
……
萬梅山莊。
夜晚,窗欞斜映枝椏,屋內燈火輝煌。
西門吹雪在桌邊奮筆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