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跑出去後,老者問樊準:“貴人要去什麼地方?”
樊準道:“奉主家命令去渤海郡做生意。老翁,你這家中怎麼……遭受了這樣的苦難?”
老者道:“家裡沒吃的,小兒去河裡撈魚淹死了,老妻也餓死了,兒媳賣身為奴換了兩口糧食……”說著,老者突然停下來,淚水簌簌而下,哽咽難言。
樊準聞言潸然淚下,等老者平複下來問他:“村子裡還有多少人?”
“沒……沒多少人,能走的都走的,就剩下的都是走不動的。”老者歎道。
去收拾房間的人,見老者兒子身上僅蓋了一張草席,衣不蔽體,也沒有棺木盛放。他們一路走來,見到各種慘狀,這老者家中的慘景讓他們心生惻然。
這時天氣尚寒,屍體沒有味道,侍從將之搬到他母親身邊。一人道:“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待明日咱們挖個坑,幫老翁把兩人埋了,也算積個陰德。”其他人紛紛應了。
煮好飯,樊準一行與祖孫一起吃了,收拾完畢睡下。
天還未亮,樊準就被一陣尖銳的哭聲驚醒,忙披衣出去,順著聲音來到老者妻兒停屍的屋裡,隻見小男孩推著老者大哭。
那老者一動不動,身體早已僵硬了。
天色大亮,樊準終於看清老者的全貌,麵容凹陷,四肢如枯枝一般,肚子卻高高聳著。
樊準心中酸澀,走上前對小男孩道:“節哀。不怕,你以後就跟著我吧。”
小男孩不懂節哀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唯一的親人不在了,以後這世上隻剩下他一個人了,繼續大哭。
“讓他們入土為安。”樊準讓侍從拉開小男孩,命人取出三套衣服給這一家三口裝裹。又派人尋了村裡的其他人,找好墓地,把這三人埋葬。
入葬完畢,樊準彎下腰,對哭泣的小男孩說道:“你彆哭,我帶你去找你阿母。”
男孩頓時止住哭泣,抽抽噎噎問:“真的嗎?”
“真的,我已經打聽出買你娘的那家人,你跟我一塊走,我帶你去找你阿母。”樊準堅定地道。
樊準帶上小男孩繼續往前走,讓兩個侍從分道去贖小男孩的阿母。
一路看來,民生凋敝,百姓煎熬。賑得了十天半月,卻賑不了一季,而且賑濟往往有名無實。
在一處傳舍,樊準給朝廷上書,請求將冀州和兗州過活不了的窮人遷到荊州和揚州等物產豐饒的地方。
沒有存糧,粟麥未種。如今朝廷西邊開戰,東州餓殍遍地,國庫空虛,根本賑濟不過來,隻能讓百姓遷移,另尋生路。樹挪死,人挪活。
樊準將奏表命人送出,快馬加鞭往治所趕,到地方後立刻開倉放糧,又勸富戶捐糧捐錢,救濟百姓。
朝廷接到樊準的奏章後,鄧綏交付百官商議,國庫空虛,大臣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隻好依從樊準的意見,督令富戶堅守故土,並為窮人提供供他們去荊揚二州的衣糧盤纏。
劉隆才剛開始識字,認不全樊準上的奏表。鄧綏讀給他聽,聽到樊準投宿的經曆,劉隆喉嚨乾澀,眼睛發紅,問道:“母後,國庫可有糧?”
鄧綏道:“國庫中糧各有用處。樊準是能吏,他會把事情辦好,隆兒不必憂心。”
看到劉隆這個樣子,鄧綏有些後悔將如此殘酷的現實說給這麼小的孩子。先帝連同諸子都體弱,劉隆隻算身體好些,比那些將門子弟還差了一些。
鄧綏摸摸劉隆的頭,勸慰道:“隆兒有愛民之心,這就很好了。你現在年紀小,以學業為重,其他的事情有母後。”
劉隆聽完,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兩歲的孩子,此時恨不得一下子長大,想為這個國家百姓做些事情。
“母後,上林苑、廣成苑和鴻池很大,能不能讓百姓進去種田?”
皇家的生活現在過得精窮精窮的,劉隆想了一圈想不出還能減那些用度,於是盯上皇家遊獵的上林苑和鴻池。
難為皇上這麼小的年紀就提出這樣的愛民之策,鄧綏沒有打擊他的積極性,一口應下來,還完善了建議,賜予貧民種子農具,又叫鄭眾親自去辦這件事,務必辦得漂漂亮亮。
劉隆鬆了一口氣,國家蒙難,他能做一點是一點。
隻是,有能力出力的人卻袖手旁觀,甚至趁火打劫,大發國難財。
他們就是東漢的豪族,連當年的光武帝都沒有徹底搞定他們。劉隆不知道他將來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