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綏不是不懂兵事的內宅婦人,鄧訓在時經常會與鄧綏說些以前的戰事。
戰死八千多人,這不僅是大敗,甚至可以稱之為潰敗,漢軍軍備竟然糜爛至此嗎?
鄧綏的腦子前所未有的冷靜,這次領兵作戰的是任尚和司馬鈞,節度諸軍的是她兄長鄧騭,此事之敗固然有郡國兵的緣故,但更多的責任在這三人。
鄧綏以手支頭閉目思索,打戰不是過家家,將近一年了,大兄仍未取得一場勝利,軍隊留屯在漢陽郡不前……
大兄……大兄……大兄之才確實不能統帥三軍。
鄧綏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一將無能,連累三軍。這是阿父經常與她說的話,無能的將領也是阿父最討厭的人。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局麵將會進一步惡化,不可收拾。
實際上,現在湟中諸縣的局麵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羌人擄掠財物人口,軍隊強征軍糧,殘兵侵擾,一石粟高達萬錢……百姓餓死被殺者不計其數。
鄧綏正打算找借口召回鄧騭時,收到一封奏表,乃是坐罪轉運的龐參所書。
他在奏表中說,現在國家天災人禍,百姓困苦,萬裡轉運糧食到羌戎,百姓疲敝,不堪忍受,不如息兵耕織訓練軍隊,待羌人疲乏,出其不意,一雪前恥。
龐參上書之後,又有賑濟冀州歸來的禦史中丞樊準附議。冀州百姓慘狀,讓他惻然淚下,夜宿農家那對祖孫的慘狀至今令他難以忘懷。
一人在外打仗,農田就少一青壯耕種,兼之萬裡轉運糧食,路上消耗不知多少,再加上漢軍屢戰屢敗,不如罷兵還鄉。
劉隆在朝堂上聽到眾人的爭吵,有如樊準一樣同意還師的,也有反對的。若罷兵歸來,涼州無人抵禦,羌人則得寸進尺,威逼三輔,攻入舊都(長安),因此決不能罷兵。
他沒有像去年那樣直接說出自己的主張,這兩派說的都是實情,需要執政者做出抉擇。
劉隆看過輿圖,鄧騭留屯的漢陽郡在渭水上遊,沿著渭水往下遊走是右扶風、京兆尹、左馮翊。
鄧綏與重臣商議後,很快做出決策,詔車騎將軍鄧騭率軍回朝,留任尚屯兵漢陽郡節度諸軍,拜龐參為謁者,讓他督三輔諸軍軍屯。又令梁慬留屯金城郡,為諸軍援助。
詔令下達,劉隆心中舒了一口氣,把鄧騭召回來也好,隻是這任尚……
劉隆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看戰績,梁慬都比他強。這要是擱在猛將濟濟的大唐,連續辦砸兩件事的將領,最好的結果就是革職回家。
他又忍不住肖想起東漢末年的那些名將,呂布、關羽、張飛、張遼,孫堅、周瑜、呂蒙……
沒有這些人,來個被譽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曹操也行呀。
劉隆不知道的是,他隻比曹操大了五十歲,隻要活得足夠久就見到這位曆史名人。不僅曹操,也有與曹操同齡的孫堅,比曹操小幾l歲的劉備,還有幾l
乎與他同齡的名將“涼州三明”皇甫規、張煥、段熲。
詔書下達,鄧騭率領一部分軍隊回朝。先零羌從上次的大勝中俘獲大量的武器、鎧甲、人口以及穀帛,勢力大增,首領滇靈自稱天子。
先零羌召集諸羌,阻斷隴道,劫掠三輔,入侵益州,殺死漢中太守,勢力熾張,朝廷不能轄製。
梁慬聽聞羌人寇三輔,率領軍隊趕來救援,與羌人發生戰鬥。梁慬臨陣受傷,但仍勇不可當,連破羌人,解救了被羌人擄掠的百姓,又獲牛馬財物無數。②
捷報傳來,朝廷上下心中稍安,鄧綏下詔嘉獎梁慬,並任命他為諸軍節度,以西邊戰事相委托。
劉隆也稍稍放心,這場的勝利來得太及時了,梁慬打破了諸羌不可破的傳言,給那些與羌人對戰的將士帶來心理上的鼓舞。
今日無風,冬日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江平搬來一張小榻,劉隆坐在外麵曬太陽。小孩子要常曬太陽才能長得高,劉隆深以為然。
劉隆坐了一會兒,覺得不舒服,就身子一倒半躺在榻上,隻有江平在他身邊陪著。
上午不上學。
今日,車騎將軍回朝,文武百官大臣都去迎接鄧騭歸來。鄧弘和許慎也去了,給劉隆放了一日的假。
鄧騭,在劉隆的印象中就是一位沉默寡言,嚴守規矩的青年。這次戰敗,任尚和司馬鈞有罪,但鄧騭作為三軍統帥,承擔的責任恐怕要比這兩人還大。
劉隆愈發明白一件事,三軍易得,一將難求。統兵打仗這種能力,不是遺傳的,而是天生的。
“唉……”劉隆突然唉聲歎氣。江平小聲說道:“聖上,莫要讓皇太後發現你對車騎將軍不滿。”
劉隆與其說對車騎將軍鄧騭不滿,倒不如說是對母後平羌選將這件事不滿。
好在如今北地的事情都交給一向頗有戰績的梁慬,不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這些人背後都連著一個個家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