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隆頷首,等他長大,這宮殿恐怕也是大部分都要閒置下來,吩咐道:“你讓人經常通風,壞了再重建又是一大筆費用。”江平記在心裡。
劉隆走著突然聽到一陣女子歡笑的聲音,心中疑惑,突然轉念一想明白過來,笑著對江平道:“前麵定是四位姐姐。”也唯有公主才能在宮中肆無忌憚地大聲歡笑。
劉隆與公主居住的宮殿離得很遠,鄧綏念公主年幼體弱,隻讓公主初一十五過來定省。劉隆每天都被安排地滿滿的,與幾位姐姐也隻有這個時候見上幾麵。
他尋聲過去,轉過一處宮殿,就看見空地上一群衣著華麗的少女正在蹴鞠。
劉隆人小小的一隻,但背後跟著浩浩蕩蕩伺候的人。有個小女孩發現了他,扯了扯另外一個小姑娘的衣袖。
被扯衣袖的女孩轉過頭,眼睛一亮,快步走來,行禮道:“聞喜見過聖上。”這是劉隆最小的姐姐聞喜公主劉興,今年九歲了。
“四皇姐,不必多禮,快請起。”劉隆繃著臉,努力裝成大人的模樣。
兩人剛說幾句話,其他幾位公主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過來,眾人見過禮。劉隆掃了一眼,奇道:“怎麼不見大皇姐?”
共邑公主劉成笑道:“大皇姐在宮殿裡學女工呢。”說完,還和臨潁公主對視一笑。
脩武公主劉保去年定了郭氏兒L郎,婚期就在明年。東漢公主雖然比不上西漢公主權勢煊赫,但比某些朝代的公主要好很多。
東漢公主自帶爵位,娶了公主就等於家族得了個侯爵,兒L子也能照做官。
劉隆微微頷首,又問:“你們在玩什麼?”
共邑公主從宮女手裡拿過蹴鞠衝劉隆比了比:“我們在玩蹴鞠,聖上要不要一起來?”
劉隆掃了一圈,全是小娘子,於是推辭道:“不了,你們玩吧。”
共邑公主遺憾地歎了口氣,突然眼睛一亮,對劉隆說道:“聖上,瞧我這記性,我給你介紹下姐妹們。這些都是在宮裡學堂讀書的姐妹。”
劉隆早就猜到這些衣著華麗少女肯定不是什麼宮女,應該是來自四姓小侯、鄧氏以及劉氏宗親。
共邑公主拉著小姐妹們一一介紹,先介紹劉氏的女娘,然後再介紹異性的女娘。
“聞喜,你把你的姐妹也給陛下介紹一下唄。”共邑公主笑著道。
聞喜公主拉著身伴的小夥伴笑道:“聖上,這
是西華侯家的女娘鄧綺妹妹,這位是郭家的郭雲妹妹,這位是馬家的馬媛妹妹,這位是陰家的陰池妹妹,這是樊家的樊嫽妹妹……”
雙方敘禮後,臨潁公主道:“聖上,不如和四妹妹一起看我們蹴鞠好不好??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劉隆搖頭笑道:“朕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好生玩。”
劉隆說完話,就離開往回走。江平在一旁道:“聖上,你長大了啊。”
劉隆抬頭瞪了他一眼,不確定地低聲道:“姐姐們是不是要介紹……”
江平十分肯定點下頭,道:“確實如此。”
“我才六歲。”劉隆低聲道。江平聽到劉隆氣急敗壞的聲音忍俊不禁。
前漢有公主為皇帝兄弟送美人,以期能獲得更大的權勢。沒想到他這三位姐姐都有這樣的心思。
江平笑道:“聖上長大後,必然廣置妃嬪,有什麼害羞的。”
劉隆一頓:“……我與你說不通。我將來的皇後必然要德才兼備。”劉隆是真希望將來皇後要能乾,萬一他死得早,或者子孫不肖,還有個皇後能頂著。
不過他皇後的選擇不多,按照朝廷的慣例,有資格當皇後的女子必然出身世家,不像西漢連衛子夫和趙飛燕的出身都能當皇後。
皇後的事情還早哩,劉隆把這件事拋開,回到前殿開始溫習書準備下午的功課。
新野君的病越來越重,重臣上書請求皇太後以玉體為重不要輕易出宮,鄧綏不聽,反而在鄧氏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為新野君侍疾。
紅日沉入樓宇後麵,陰驪珠已經連續幾日不吃不喝,也認不得人了。鄧氏已經開始準備後事了。
鄧綏突然感到一陣心慌,母親的離去讓她感到了孤獨。
雪上加霜的是,益州傳來急報,益州發生地震,房屋坍塌,百姓死傷無數。
鄧綏不得不回到宮中處理政務。今年的國庫比往年更加空虛,春天兩線開戰,四月發生蝗蟲,糧食減產,還因滅蝗賑濟了不少糧食。
國庫已經無力再支持調糧賑災。鄧綏隻好下令從荊州糧倉中調糧賑濟益州。
事情一件一件地壓在鄧綏的心頭,以至於她身形削瘦,神情憔悴。劉隆看到鄧綏的樣子,心中一驚。
去年母後就因為積勞成疾病了一場,太醫令叮囑以後要多加修養,但現在看到母後的樣子,劉隆生怕母後像前世自己那樣猝死。
“母後,你歇息一下吧。”劉隆伸手合上鄧綏手裡的奏表,一雙眼睛真誠地注視鄧綏,道:“母後,再這樣下去,你會受不住的。”
鄧綏搖頭,道:“你曾經說過,受萬民供養,應對萬民負責。如今我臨朝,這些詔令早一日發下去,也許就能救幾個百姓。”
劉隆的小手被鄧綏一點點拿開,劉隆歎了一口氣,隻得乖乖地看著母後繼續批閱奏章。
劉隆一直想不通在東漢世家豪族遍地的土地上,竟然會生出這樣一朵仙葩。
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劉隆看到鄧綏如今的樣子,
想到這句話。
或許,母後之於東漢,就像諸葛亮之於蜀漢。
“母後,你教我處理政事吧。”劉隆突然一臉鄭重地對鄧綏說道。
鄧綏聞言,詫異地轉過頭,突然笑起來,伸手揉揉他的頭發,道:“等你元服,我就還政給你。”
“你雖然聰慧,但年齡尚小。這些軍國大事耗費心神,有母後在,你隻要平安長大就好。”
劉隆聽到還政,忙搖頭道:“大漢有母後,是大漢之幸,是阿父之幸,也是我之幸。有母後在,我就什麼都不怕。”
鄧綏聞言,心中驀地湧現一股暖流,心中熨帖,眼睛突然有些酸澀。
“對,有母後在呢。”
曾經守護過鄧綏的母親要去了,鄧綏自己則成了皇帝和天下子民的守護人。
新野君陰驪珠在十月的時候去世了,臨終遺言要求薄葬,減儀仗。
“世家盛行厚葬,我兒L屢次下詔倡薄葬禁奢華。你已尊貴至極,我能為你做的很少。一娘禁奢,鄧氏就從我開始吧。”
鄧騭兄弟遵循母親遺言薄葬,辭了宮中賞賜,僅僅接受了“敬君”這個諡號。
新野君薨逝,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鄧綏和鄧氏兄弟麵前:鄧氏兄弟要不要為辭官為母親守孝。
崇德殿後殿,鄧綏和幾位兄弟按位次坐下,幾人皆神情憔悴。
鄧綏道:“大兄,你執意要辭官歸鄉守孝嗎?”
鄧騭左右為難,他的本心和族裡的意見都是要他回去為母親守孝,但是他們若去了,妹妹在朝堂之上沒了信任的幫手。
最小的鄧閶紅著眼睛道:“陛下,我年齡小,在朝中也是屍位素餐,不如回去為母親結廬守孝。”
鄧弘也跟著道:“東觀多大儒,隨便一人都比我學問淵博,都比我更適合當陛下的師傅。我也不如回去為母親結廬守孝。”
鄧悝欲言又止,與鄧騭一樣麵露為難之情。但他和鄧騭位高權重,掌握京師和皇宮的宿衛。
鄧綏歎了一口氣,道:“你們先回去,容我再想想。”
看幾位兄弟的神情,鄧綏哪能不知他們都想回去為母親守孝,但若他們一走,鄧綏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掌控朝政。
但在劉隆麵前,鄧綏卻表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劉隆甚至沒有發現鄧綏的為難。
事情就這樣擱置下來。
鄧騭四兄弟連上了幾封奏章,請求回鄉為母親守孝。對,這次連猶豫的鄧騭和鄧悝也下定決心,要回家為母守孝。
鄧綏問:“大兄,我正想辦法,你何至於要退職守孝?”
鄧騭道:“陛下,百善孝為首,為人子女應當為母守孝。大將軍府裡的掾屬皆讚同我退職守孝。”
鄧悝沉默了下,道:“族中叔伯說,我們鄧氏已是尊貴至極,母喪而貪戀權位,是為不孝不義。”
鄧綏默然,良久道:“我知道了,容我再想想。”
“陛下……”鄧騭欲言又止,張了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他們這一走成全孝義得了令名,卻把所有的事情拋給妹妹。
鄧綏勉強笑道:“你們先回去吧。”
鄧騭幾人離開後,鄧綏抬頭看向窗外,落日的餘暉灑落在大地上。
鄧綏感到了孤獨。
一陣腳步聲傳來,鄧綏抬頭看去,看見曹大家款款而來。
鄧綏見到信任的人,臉上露出笑容道:“大家來了,快請坐。”
出於鄧綏意料,曹大家手捧一封奏表,鄭重向她行了大禮,道:“啟稟陛下,老婦請求陛下允許四位國舅退職守孝。”
鄧綏的笑容凝結在臉上,一股孤獨的悲涼從腳底蔓延到全身。
過了幾息,她深吸一口氣道:“大家不必多禮,呈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