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隆急中生智,以為自己能穩占上風,結果隻見張師傅微微一笑,略帶矜持道:“臣正好有些心得,想與聖上交流一下。”
劉隆聞言一愣,驚訝道:“張師傅,你竟然真做出成果了?”
張衡搖搖頭,道:“不敢當成果二字,就是有個小結論,不知聖上可否賞臉,來臣的實驗室一觀?”
提到實驗室三個字,張衡到現在有些不太適應。這是他從皇帝口中聽來的新詞,直白而易懂,於是沿用下來。
劉隆起了好奇心,抬腳道:“你帶我去看看。”張衡在一旁領路。
蔡倫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擦了擦額頭的汗,朝張衡露出一個感激的眼神。
印刷房的後麵是雕版房和鑄造房,裡麵材料堆積,特彆是鑄造房,十分危險。若是皇帝在這裡受了傷,怕是誰也承擔不起。
張衡能將皇帝不著痕跡地引到清靜的實驗室,實在是再好不過。
一行人來到實驗室,恍若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精密巧思的器械整齊地擺放著,上麵閃爍著金屬的冷芒和木質的柔和。
劉隆看到了渾天儀、指南車、計裡鼓車以及幾個木雕,最中央有個台階,繞著圓柱盤旋而上。
劉隆抬頭看台階通往的方向,發現這台階竟然直達房頂。
“上麵是觀測星象的地方。”張衡解釋道。
劉隆點點頭,又道:“皇宮之中最高的地方應該是朱雀闕。這個地方太低了,若觀測星象可以找高一點的地方,比如山頂之類。”
“大漢幅員遼闊,若各地都觀測記錄,這些數據說不定會有大用處。”劉隆對天文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觀察數據對研究的重要性。
張衡聞言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盯著小皇帝,滿眼都是渴望。他愈是研究,愈是發現天文的奧妙,愈是被吸引。
劉隆想了想,道:“你選出合適的人,再擬個章程上來。”
張衡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道:“臣遵命,多謝聖上。”
劉隆被張衡溢出來的喜悅所感染,笑著叮囑道:“張師傅於天文一道是大才,千萬不要吝惜筆墨,務必將這些寫出來,雕版印刷傳之後人。”
張衡又應了。蔡倫滿臉笑容道:“聖上放心,我們尚方局的人天天催著張師編寫教材呢。”
劉隆頷首,道:“學以致用,這是很多學問能傳下去的主要原因。”
張衡笑道:“我已經在寫了,也在教宮人匠人學習。”
劉隆點一點頭,道:“張師傅素來考慮周全。不過張師傅剛才說日食研究出了成果,但不知成果是什麼?”
張衡笑起來,又將劉隆引到一處室內,裡麵空間不大,卻堆滿了稿紙。
劉隆定定地看著張衡,張衡不好意思道:“東西有些多,也有些亂。”
張衡從最上麵拿出一張紙,呈送給劉隆。劉隆看了一眼,這與他記憶中模糊的黃赤交角圖有些類似。
“臣通過計算得到,今
年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有日食。”張衡的聲音有些發顫。
劉隆拿紙張的手一頓,不可置信地看向張衡,問:“真的假的?”
張衡:“臣不確定,但臣確實計算出來了。”
“好好好,張師傅你做的不錯。即使預測錯了,也無礙,一步步來。”劉隆激動起來。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紙張,仔細看隱約看懂一點,使勁又看,隻覺得上麵的步驟似懂非懂。
劉隆不為難自己,將手中的紙張還給張衡,道:“張師傅可名傳千古了。”
張衡搖頭,道:“若非聖上指點迷津,臣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
劉隆連忙否決,他什麼也不懂,就在張師傅迷茫的時候安慰一下他,怎麼就擔了這麼大的功勞。
噫,張師傅也變了,那位品性正直一心向學的人也變得會拍龍屁了。
皇宮真是個大染缸啊!劉隆感慨萬千。
張衡若是知道皇帝心裡所想,肯定會把剛才的話連標點符號都收回去。
他剛才可是真心實意地感激皇帝啊!
劉隆沒有意識到,他這個幾乎將所有知識還給老師的學渣,潛意識的常識其實是一代代人的積累,跨越了兩千年的曆史長河,耗費了無數頂尖學者的心血,終於指明了一條正確的方向。
劉隆的一些常識仿佛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座燈塔,為航船指引方向。
當然張衡更是居功至偉,皇帝敢說,他就敢信。他駕駛著一艘破破爛爛的木板船,乘風破浪,朝前航行。
“我們且待七八月。”劉隆勉勵張衡道。
張衡與皇帝的談話不脛而走,不僅皇宮之人知道他預測七八月之間會出現日食,就連宮外的人也知道了。
眾人議論紛紛,這可是日食,是災異,難道真是什麼所謂的自然現象嗎?就像花兒在春季盛開,水往低處流那樣嗎?
有人甚至上書彈劾張衡狂悖逆禮,不堪為帝師,請求皇太後將張衡罷黜流放。
鄧綏聽聞此事後,命人抄錄來張衡的手稿,親自查看,發現數據詳實,論證清晰,令人不得不相信他的結論。
劉隆見狀極為驚訝,道:“母後,你竟然能看懂?”
鄧綏抬頭看劉隆,雲淡風輕道:“這有什麼難的?順著張師的測算步驟往下思考就是了。樊嫽,你來看一下?”
樊嫽接過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完了,對上劉隆灼灼的目光,下意識地低下頭,道:“啟稟陛下,我略看明白了。”
鄧綏頷首道:“你來說一遍。”
樊嫽放下紙張,起身為皇太後和皇帝重新講起張衡的解題思路來。樊嫽講的時候,加入了一點自己的理解,使原理更加淺顯。
劉隆的眼中露出讚賞的神色,這樊女史是真懂了,不像自己是假懂的。
假懂就是一看就會,放下解題步驟就廢。
“樊女史,你真厲害。”劉隆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讚歎道。
樊嫽道:
“聖上謬讚。仲姬妹妹才是此道高手。”
劉隆搖頭道:“仲姬是專精此道,樊女史今日卻令我驚訝。”樊嫽不僅能處理政事,還懂天文曆法,真不知道她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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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隆心中一把辛酸淚,好像在座的隻有他一個學渣。若非投了個好胎,換個人家隻怕他就能自己餓死自己。
唉,世間聰明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不再多自己這一個。
劉隆在回德陽殿的路上,還在和江平感慨樊嫽的聰穎。江平笑他:“既然聖上這麼欣賞樊女史,為何不將人留在宮中?”
劉隆忙看了眼左右,又道:“彆這麼說,平白給她惹麻煩。再說,後宮是衣食豐足,但能有在母後身邊做女史痛快肆意?”
一個仰人鼻息深鎖後宮,一個口含天憲自由自在,用腳想就能知道選擇哪個吧。
江平又道:“聖上不是隻要一人?從孝明帝一來,皇後皆參預政事。若皇後不自由,這天下就沒有自由的人了。”
劉隆聞言低頭沉思,然後搖頭,道:“她很好,更不能入後宮埋沒她的才能。”
即便皇後能參預政事,但皇後也要麵臨巨大的生育壓力。想想現代某小國為了生育將花一樣的王後逼得幾乎要凋謝。
除了生育外,還有自由。皇後怎麼會自由?若是自由,母後也許就長住在鄧氏府邸照顧病重的幼弟,而不是像現在每日早晚打發人去鄧氏探病。
她是不想去嗎?
不,她是不能去,更不能長住。之前就有大臣上書直諫皇太後回娘家這種不合規矩的行為。
劉隆說完這事就沒有放到心上,然後洗漱完躺到榻上就睡了。然而,江平卻記在心裡,難得有皇帝欣賞的人,他肯定要推上一把,幫小皇帝選擇合心意的女娘。
皇帝太過仁善,江平苦惱不已。他隻看到了皇後麵臨的困境,卻看不到皇後本身自帶的權勢以及給家族帶來的巨大利益。
就拿現在的皇太後而言,素手撥弄風雲,朝堂之上有誰敢反駁她?
盛飾華裾珍饈美味奇珍異寶任意取用,隻不過皇太後節儉不重視這些,而且皇帝也從沒將這些放到心上。故而,他才沒有看到這些對一個人的誘惑。
除了權勢和享受外,皇後(皇太後)能給家族帶來巨大的利益。
就拿鄧氏而言,光皇太後冊封的就有七位列侯和一位女君,再加上鄧氏原先的侯位,可謂是光耀於世。
麵對這樣巨大的利益,誰能不動心?
江平睜著眼睛,數了半夜入宮的好處,決定將皇帝說的一半話拋之腦後。他的小皇帝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不需要有任何顧慮。
江平本想將皇帝心思有所鬆動這事告訴皇太後,但皇太後最近一直都在憂心西華侯的病情,隻得暫將此事先埋在心裡。
皇太後的這三位小女史,其實與鄧氏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閻雪的姑姑是鄧弘的妻子閻嫣,耿紈紈與鄧閶的妻子耿小鸞是堂姐妹,樊嫽的堂侄女樊倩是
鄧廣宗的妻子。
江平不知道這是因為世家聯姻錯綜複雜,還是皇太後有意為之。皇太後對三人倒是一視同仁,沒有任何偏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