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曾是大漢最西邊的疆土,如今卻被北匈奴役屬。
沒過幾日,張衡從黃門侍郎被提拔為侍中,並被派出朝廷前往嶺南測量天文地形。
跟隨他一起去的還有伯姚仲姬姐妹,仲姬是張衡的弟子和助手,並且傳承了衣缽,她去是情理之中。
伯姚領命去,卻是出乎眾人意料。
王娥抱著姐妹倆一頓哭,伯姚安慰她道:“阿母,我們身邊有護衛醫者,身領皇命,有誰敢輕視我們?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王娥擔憂道:“我聽說蠻夷不識教化,見人就殺,披發左衽,茹毛飲血,你這一去……還是要到最南邊的日南郡。”
伯姚聞言笑起來,語氣中帶著自豪,指著自己對王娥說:“阿母,我是皇太後欽命的使者,殺我傷我等同謀反。若我有不測,大漢軍隊即刻發兵,踏平他們的部落。”
王娥一愣,伯姚繼續道:“我這次出使的目的是問蠻夷疾苦,而且還帶醫者入蠻夷部落傳授醫學,這對蠻夷而言是好事。再說了,朝堂每年都有蠻夷過來朝貢,阿母可見他們茹毛飲血?”
王娥默然,用手帕拭淚,仍放心不下:“你和仲姬千萬要保重身體。”
“知道啦,阿母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伯姚意氣風發。
這些年可把她憋壞了,論體貼她比不上陸離,論學識比不上幾位女史,說不得要讀一輩子書,做一輩子的邊緣人。
恰好帝師張衡想要去南方,伯姚靈光一閃抓住機會立馬寫了一封奏表,請求與帝師同行,出使南方各部落。
女子為使,幾乎開天辟地。但是伯姚援引前漢馮嫽的事跡,再加上她又有出使的經驗,雖然經曆一番爭論,但是伯姚最後還是成了使團的正使,與妹妹一起前往南方。
眾人對張衡的離開十分疑惑,不知道他是因為惹怒皇太後被流放,還是因為避禍遠走他鄉。
七月將儘,但日食一直沒有出現,眾人的興趣也漸漸消下去。
正當他們以為日食一說隻是張衡危言聳聽時,八月初一天空卻出現日食。
眾人嘩然,大為震驚,就像一滴水灑入沸油中。
日食竟然能被預測,若非大家知道張衡精通天文,肯定以為他是方士之流。
尚方局連夜將張衡的手稿刻板印刷,發行天下。薄薄的一本冊子,將日食和月食的形成原因和預測一一寫明。
劉隆的手中也拿了一本,他隻能略看明白。如今張師傅一走,他的天文算數課也停了。
劉隆有四位師傅,如今隻剩下馬融和許慎。
“隆兒,你還想請師傅嗎?”鄧綏問他。
劉隆想了想,搖頭道:“不用了,馬師傅和許師傅已經足夠了。”
馬融精通經史,許慎擅長文字,完全能滿足劉隆學習的需要。至於天文算數嘛,他已經學得差不多,彆人說此類的事情他能聽懂。
鄧綏點頭,道:“既如此,那就罷了。以後你若是覺得誰的學問好,給我提就是。”
鄧綏有意延請楊震作為皇帝的師傅,既然皇帝拒絕了,那就罷了。
楊震名為關西孔子,學問廣博,性格耿直,適合做帝師。
但是鄧綏想了下,以隆兒的性格和年紀,他不一定喜歡這樣的老師。
馬融和許慎都是看著皇帝長大,對他既有皇帝的期待,也有弟子情分,故而平日多有“縱容”。
但楊震可能就不一樣了。他熟讀聖賢書,皇帝性格越好,他這樣的人進諫就越厲害,一心想把皇帝斧正為理想中的堯舜聖君才罷。
想到隆兒天天被這樣的臣子緊盯著,吃飯說話做飯每動一下就能引來勸諫,鄧綏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劉隆好奇問:“母後,你有有意向的人?算了,不要說了,馬許兩位師傅就很好,不要再找其他人了。”多一份師傅就多一份功課,還是算了吧。
鄧綏笑著搖頭,道:“行吧,找到像馬許這樣的師傅不容易。”劉隆聞言笑起來。
鄧綏又想起前些日子的日食風波,讓閻雪去拿儒生的奏表來。
劉隆接過一一翻看,眉頭微微皺起,十分不解:“張師傅不是已經證明了日食的原因,怎麼還有這麼多的彈劾,真是不知所謂,冥頑不靈。”
鄧綏道:“這些人學的就是這些。”
董仲舒宣揚的天人感應成為社會主流後,儒生就企圖利用神靈約束帝王。但很明顯,劉隆這位皇帝顯然不吃這一套。
張衡證明日食非災異後,有些人就慌了,紛紛上書彈劾張衡狂悖,企圖撥亂反正。
劉隆不屑道:“我可不是王莽,受這些人的蠱惑和挾製。”
鄧綏搖頭道:“他們是讀書人,隆兒還是要在意一些。”
劉隆明白這些人的惶恐,遇到這樣的皇帝讓他們有一種失控的茫然,又有一種被拋棄的恐慌。
劉隆歎了一口氣,轉而問起摯恂的工作進度來。鄧綏笑道:“他已經在附近郡國開始建造學校了。”
劉隆指著這些奏表,歎道:“這些人猶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若將他們放到教育的位置,隻怕會培養出一批像他們這樣的小古板來。若放棄他們,東漢讀書人不多,著實可惜。
他們就像時代留下的痕跡,對自己所學的一切深信不疑,將異議視為異端,一心想恢複昔日鼎盛時期的榮光。
劉隆感到可歎又可惜,又頗感無能為力。
鄧綏道:“前些日子,摯公上書請求太學成績優異者可直接受官,以激勵學子學習。”
劉隆點一點頭道:“多渠道人才並舉是好事,隻是不能泛濫。”
鄧綏笑道:“隆兒考慮得周全。明經的籌備,隻怕還要再等孝廉考試穩定之後才能出。”
“一切都急不得。”在劉隆的預想中,孝廉、明經、明法成為選拔人才的主要渠道,當然還有武舉。
“再過一兩個月,就要舉行武舉,大舅父那裡準備得怎麼樣了?”劉隆問道。
鄧綏笑道:“考場已經完工,特進讓五營兵調試考試的內容。”
劉隆聞言笑起來:“大舅父向來做事謹慎細致。等考試舉行時,我與母後一起去看如何?”
鄧綏點一點頭,笑道:“好。武舉的主考官定為特進如何?”
劉隆頷首:“我也是此意。大舅父從一開始就籌備這件事,朝中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