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規仗著動作靈巧,擠到人群前麵,抬頭尋找自己的名字。
一甲中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皇甫規懷著惴惴不安的心一路看下去,終於在二甲裡找到自己的名字,這才有閒心對比他人的排名。
皇甫規,二甲第四十七名。
段熲,二甲第五十二名。
張奐,二甲第三十九名。
皇甫規對比完鼓著臉,自己竟然沒有力壓這兩人,真是鬱悶。
鬱悶的皇甫規又轉頭細看一甲的名單,突然發現前十名中竟然有七名出自邊郡,二人出自三輔,隻有一人出自南陽。
他的目光順著往後看去,竟然發現後邊的情況與前麵差不多,邊郡名列榜上者十之六七。
皇甫規心中驚歎,一不留神就被一群壯漢擠出來,落在外麵,正好撞見段熲和張奐。
雖未交流過,但這三人都認識對方。現在大家為同年,是該認識交流的時候了。
“在下安定郡皇甫規,見過兩位賢兄,恭喜兩位名列二甲。”皇甫笑道。
張奐和段熲的眼睛一亮,異口同聲問:“我真名列二甲?”
皇甫規鄭重地點點頭,笑道:“二位若是不信,可進去一觀,我在這裡等兩位賢兄。”
張奐和段熲朝皇甫規道謝後,迫不及待地去看榜。皇甫規在外麵等了一會兒,就看見滿臉興奮的兩人出來。
張奐自我介紹:“我是來自敦煌郡的張奐。”
“武威郡段熲。”段熲接著道。
皇甫規笑著邀請兩人去他的住處,兩人都同意了。
這三人突然發現他們的住處相隔不遠,隻是前些天不巧沒有碰到而已。
皇甫規三人均是少年銳氣意氣風發,越說越投契,甚至還在院中比了力氣,竟然不相上下。
段熲對於三人中,自己名列最後頗不服氣,道:“一部分兵法書我是沒見過才沒寫的。”
張奐笑著安慰他道:“我隻是運氣好些而已。”
說完,他轉移話題:“你們有沒有發現中榜的考生最後幾十名都是咱們涼州人,甚至還有標著已陣亡的名單。”
皇甫規思索:“我記得朝廷有命,參與諸羌戰鬥的邊地六郡武舉人均賜為進士。”
張奐感慨一聲:“沒想到朝廷竟然把那些陣亡的武舉人也寫在上麵。”朝廷這個舉動真的讓很多人暖心。
段熲道:“可恨我少生幾年,若是早幾年,我必將叛羌殺得片甲不留。”
張奐看了眼左右,然後湊近二人,悄悄說:“你們準備去哪裡呀?”
皇甫規一把攬住張奐的肩膀,低聲問:“你有內部消息?”段熲也湊近來,三人圍成一個圈頭對頭。
張奐搖頭道:“也不是什麼內部消息,你們等幾天就知道了。”
“快說快說,說完我請你去北市吃飯。”皇甫規迫不及待道。
張奐笑了一聲,道:“就是咱們這些人的去
處,一部分留京師,一部分去邊郡。”
段熲想了想,道:“排名靠前的留京師?”
張奐大笑,搖頭道:“你弄反了,排名靠前的可能都要去邊郡或者地方鍛煉,當然主要看個人意願。”
皇甫規沉吟道:“難道留京師的前程不如去邊郡?去邊郡也不怕,我就是在邊郡長大。但是……”
“咱們年齡不大,能去哪兒?”
十五歲的武進士固然光耀,但年齡也限製了他們的仕途發展。不說朝廷,就是他們父母也不放心將一些事情交給他們呢。
段熲點頭:“咱們去哪兒?”
張奐道:“我師父說了,咱們三個可能隻有兩個去處。”
“你師父是誰?”皇甫規問。
張奐聞言眼睛陡然亮起來,顯然對他師父十分崇拜。“大司農朱公諱寵。”
皇甫規和段熲嘴巴微張,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有這麼厲害的背景。
皇甫規的大父坐到度遼將軍,段熲的從曾祖段會宗坐到西域都護,但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段熲忙追問:“這兩個是哪兩個?”
張奐攤手道:“護羌校尉虞詡帳下,或者舞陽侯度遼將軍鄧遵帳下。我大約去度遼將軍帳下。”
朱寵性格正直,但他畢竟是鄧騭舉薦,與鄧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他的弟子去鄧遵帳下也屬正常,甚至會因為這層關係受到鄧遵的照顧,得到更快的成長。
皇甫規聽了,沉吟半響,斟酌道:“我聽聞護羌校尉和度遼將軍……嗯……不太合。”
段熲臉上露出憂慮,道:“咱們以後會不會成為政敵?”
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剛結識的小夥伴因為前程不同,就成為政敵,著實讓人擔憂。
張奐又笑,忙擺手道:“沒事,其實舞陽侯和護羌校尉的矛盾不算大,二人都不會在大事上犯糊塗。”
皇甫規回神,心有餘悸拍著胸口道:“這還好,那我去護羌校尉那兒。”
前度遼將軍之孫在現度遼將軍帳下任職,說起來總有些彆扭,不如回涼州。
段熲想了想,道:“我也去護羌校尉帳下,離家近。”
張奐笑道:“我猜到就是這樣,不過咱們很快還會見麵的,到時咱們再比高下。”說最後一句話時,張奐露出勢在必得的表情。
段熲瞥了一眼張奐:“比就比,誰怕你?”
“誰又不是呢?”皇甫規有欣然應戰,突然靈光一閃,道:“咱們比個大的好不好?”
段熲道:“什麼大的?”
皇甫規朗聲道:“比誰先封侯?”
“這個好。”張奐和段熲紛紛稱讚。
張奐又道:“再比死後的諡號。”
段熲和皇甫規相視一眼,往後一退,支吾道:“咱們才十五,有必要說五十年之後的事情嗎?”
張奐:“俗話說蓋棺定論,這個最公正。”
“也行吧。”皇甫規
和段熲都沒有把握自己封侯比其他兩人早,想了想,諡號上也許能扳回一局呢。
商議完後,三人大笑起來,紛紛叫嚷著自己最厲害,鬨鬨哄哄直到晚上才散去。
兩日後,小吏傳消息請他們到德陽殿麵見皇帝和皇太後。
首科武進士們按照名次依次進去,劉隆就坐在禦座上,看著下麵孔武有力的武進士心滿意足。
眾人朝拜後,鄧綏和劉隆分彆勉勵他們幾句,又問起武狀元李承的意向。
李承表示諸羌新服,他想回到涼州繼續為國效力。劉隆應了並鼓勵了他幾句後又分彆問過前幾名。
末了,武進士們退下,被小吏引導來到省中詢問去處。眾人答後,回到傳舍等待結果。
五天後,朝廷關於武進士的去處都有定論。一甲三人都回邊郡,二甲大部分和三甲一小部分包括皇甫規三人都去了邊郡,有去當掾屬的,有去當小將的,還有去當縣令的。
剩下的人有去南蠻和西南夷為將做縣令的,也有留在京師擔任小將或者郎官的。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劉隆拿到最後這些人的就職意向表,心中感慨,然後將紙張細心地收起來。
這可是第一屆武舉名單,意義非同一般,一定要收藏好了。
武舉的事情剛剛落定,雒陽就飄起了一場細雪。
灰白色的天空下,無數羽絨似的雪花飄飄蕩蕩,但地上卻不見絲毫雪跡。
劉隆下學回來,抬頭看了眼天空,道:“這雪一看就下不大。”
江平提著劉隆的書箱跟在身側,道:“雒陽還沒有到最冷的時候,今年的雪才開始下。”
北風刮來,吹到臉上涼颼颼的。
劉隆突然歎道:“不知道張師傅冷不冷?”說完才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他們往南走,肯定不會像雒陽這麼冷。
離愁一頓,劉隆若無其事道:“走,咱們去崇德殿吃糕點去。”
江平加快步伐跟上劉隆,看著充滿活力的少年欣慰不已。
劉隆一邊走,一邊和江平說:“你說我到明年,有那三位小進士力氣大嗎?”
江平一頓,他艱難地堅守自己的操守,道:“聖上多吃肉,興許能比他們還有力氣。”
劉隆聞言笑起來,搖頭道:“估計要吃很多肉。”
光武一脈能活到五六十歲已經是得天之幸,還奢求什麼力能扛鼎?老劉家能打的就沒幾個。
兩人一路隨意說笑,來到崇德殿,拜見鄧綏。“母後,外麵下雪啦!”劉隆笑道。
鄧綏含笑讓劉隆坐下,命陸離端來薑湯。
薑湯還未端到麵前,劉隆就聞見那股辛辣的味道,義正言辭道:“母後,外麵一點也不冷,我就不用喝薑湯了。”
鄧綏咳嗽了一聲,端起麵前的薑湯,看著劉隆道:“隆兒,你難道不願意陪我一起喝薑湯?”
劉隆聞言,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端起碗一飲而儘。溫熱的薑湯入肚,化作暖流湧向四
肢。
鄧綏慢慢地小口喝著,問:“今日學了什麼?”劉隆一一回了。
回答完,劉隆問道:“母後,你現在還咳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