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西域若能收複,一定要收複。西域丟,則河西危;河西丟,則二輔危;二輔丟,則京師亡。”
鄧綏頷首道:“你說的確實有些道理。你對這次征戰的結果怎麼看?”
劉隆歪頭,臉上露出笑容道:“說不定等朝廷爭吵出結果,那邊西域就收複大半了呢。”
西域諸國實力弱小,向來是誰強跟誰,當大漢展露決心和實力時,這些國家都會倒向大漢。
而且相比於匈奴,大漢統治手段更加溫和。他們這些小國去上貢時,大漢朝廷經常會出於臉麵贈送他們錢帛,尤其是那精美的絲綢。
因此很多小國每年都要派使節去大漢,甚至恨不得一年多去幾次。
鄧綏又問:“你難道不怕那些將領官吏擁兵自重,自立為王?”
劉隆聽完突然大笑起來,鄧綏竟然有些不解。
“母後,大漢這幾百年難道是白乾的?”劉隆道。
作為第二個大一統的封建王朝,大漢出過不少明君賢臣,這些人給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少在大漢君臣沒有消耗完自己在百姓心中的信任前,沒有人能夠推翻劉漢。
王莽篡漢時轟轟烈烈,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但民間卻是人心思漢。兩漢之際,逐鹿中原的重要集團的首領都是劉漢子孫。
即便是東漢滅亡,宗室疏屬的劉備依舊憑借劉漢子孫的身份,號召賢能,建立蜀漢。
兩漢天下四百年,即便蜀漢滅亡,這麵旗幟依然有號召力,被匈奴人拿來。
劉曜等匈奴人以其為漢外孫人,提出“紹漢繼晉”的口號,認為自己取代晉朝理所當然。
劉隆不知道將來如何,但是現在沒有人能自立為王,功高震主。
然而,劉漢這樣的人家從外頭來很難殺死,隻有從裡麵自殺自滅才會死亡,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想到此處,劉隆拍了下額頭,暗罵自己都想的是什麼東西,怎麼就想到了大漢滅亡?
不過,據說大漢最後還真算是自殺自滅而亡的。
鄧綏輕哼一聲,道:“聲音這麼大,當彆人都是聾子啊。”
嘎……
劉隆恍然回神,劉漢的光環是他的保護傘,但卻是太後的緊箍咒。
母後大約心中對這事是不喜歡的。
“母後是大漢國母,我大漢以孝立國,我……”劉隆頓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胸脯,道:“一定會好好孝順母後。”
鄧綏伸手拍了一下劉隆,笑罵道:“隆兒長大了,也學會說話了。”
劉隆聞言,哈哈直笑。
鄧綏對於劉隆剛才所言,頗為觸動,但又無可奈何,這確實是劉漢曆代皇帝在民間積攢的信任。
說起來不能抵吃的抵喝的,但若真遇到叛亂,這些民心擁戴可比什麼錢帛都有用。
大漢初立,國人多稱自己為楚人、趙人、齊人等等,但到了現在七國之人,都變成了統一
的漢人。
秦統一後,思想文化上的共同認同是在漢朝完成的。
不過,鄧綏對於劉隆有這樣的認知很欣慰。小皇帝不會因為某人功高而猜忌,甚至將其閒置。
這是好事啊!
雖然現在鄧氏確實有些不成氣候,但有這樣心態的劉隆可能會對鄧氏更寬容呢。
母子二人走了一會兒,折返回去。在母子二人離開後,樊嫽悄悄問起曹豐生,剛才皇帝所言是什麼意思。
曹豐生的臉上盈著笑意,道:“聖上在誇讚你們呢,你們二人各有所長。”算了,她年紀大了,就不要參合其他事情裡,就當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兒。
樊嫽一頓,隨即臉上流露出笑容:“原來如此。”閻雪聽了,臉上也帶出笑容來。
樊嫽的心中卻是哀歎一聲,聖上評價二人,各用一詞,並沒有評價優劣。或許,在他心中二人所言皆不是正確的。
目送皇太後與皇帝的背影消失,樊嫽心中竟然有些羨慕。那可不是母子普通的散步,而是小灶一對一的補習。
可惜,這些與樊嫽無緣。不過,她有其他辦法獲得答案,隻要足夠耐心。樊嫽向來不肯輕易認輸,她對小皇帝隱隱生出一種攀比的心思。
他不說,她偏要去查。樊嫽用心收集朝臣關於是否收複西域的爭論,她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太尉、司隸校尉和尚書令等重臣都猶疑是否要收回西域,甚至偏向放棄西域。
既然大部分重臣都同意了,但為什麼這場爭論還沒有決出結果呢?
除非有分量的人在背後支持。樊嫽揉揉額頭,默默吐出一口氣,心中道,玩政治的人心都臟。
當然是皇太後和皇帝在背後支持這些人了。朝中的大臣精得和猴子似的,揣摩帝後心思更是一流,得到這樣的暗示,焉能不用力?故而,爭論了許久,依舊沒有吵出名頭。
樊嫽想到這裡又明顯感到不對。兵貴神速,一鼓作氣,二而竭,二而衰。朝中這樣爭吵,等吵出結果,再送到敦煌郡,黃花菜都涼了啊。
樊嫽仔細琢磨,皇太後和皇帝顯然不是優柔寡斷之人,這樣做的原因除非他們有要達成的目標。
皇太後對西域的態度隱晦難辨,但是皇帝卻不同。他一直表現出來的是對疆域的擴展的讚同。皇帝肯定會發表什麼意見,但現實確實是和稀泥。
樊嫽幾乎麻了,直到一個月後,收到西域的捷報,她才恍然大悟。
班勇帶人日夜兼程解了鄯善之圍,與鄯善國的軍隊合作在一處。
鄯善國王尤還認識班勇,時隔多年再見,看到了故友,忍不住抱住班勇激動大哭。
“你怎麼才來了啊?”
班勇神色鎮靜地握住尤還的手,道:“我回來了。”大漢的勢力重新回來。
鄯善王殺羊宰牛,宴請班勇等人。對上北匈奴以及臣服北匈奴的西域諸國等敵人,班勇談笑風生,絲毫不懼。
“大漢大軍隨後就到,鄯善王切勿擔心。
”
班勇等人從敦煌出發時,還未知道河西其他二郡是否發兵,即便是發兵,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其他人對此內心擔憂不已,全不如班勇神態自若。
“宜僚有定遠之風。”這句話在私下裡傳播開來。當年班定遠千餘人定西域,現在他們六千餘人,收複西域肯定手到擒來。
眾人的信心不知不覺地增加了。
鄯善王尤還將國中兵馬交給班勇統一指揮,兩處加在一起將近兩萬人。
期間,北匈奴增兵來打鄯善,但卻沒有獲得任何好處,反而折了不少人馬。
虞詡率領軍隊和河西四郡的軍隊先後與班勇彙合。眾人無不驚歎班勇的未卜先知。班勇自己也詫異不已,朝廷這次行動怎麼這麼快。
不對呀,即使是八百裡加急也不會這麼快速。
虞詡和敦煌太守笑道:“我們有皇太後下詔的便宜從事的權利。班司馬,你可要爭氣,趁著朝廷詔令還未下達,帶領我們為索班報仇!”
曹宗說到這裡,眼睛裡冒著殺氣,索班是他的得力助手。
二人彙在一起,暫由虞詡指揮,開始反擊。虞詡抽調精銳騎兵,撥給班勇,令他急行軍攻打車師後部。
戰鬥進行地十分順利,班勇抓住車師後王軍就和駐在車師後部的匈奴使節,押解到長史索班陣亡之處,以其頭顱祭祀索班與陣亡將士。
漢軍勢如破竹迅速地驅逐北匈奴的勢力。除了早就歸複的鄯善和車師前部,車師五國、龜茲、姑墨、溫宿、於闐等小國陸續投降。
捷報傳到京師,大臣們皆驚,麵麵相覷,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
太尉良久道:“護羌校尉和河西四郡無令調兵……”
鄧綏聞言,仿佛想起什麼似的,道:“去年,虞校尉上稟朝廷說諸羌與北匈奴有勾連,故而許了他便宜行事的權力。敦煌太守去年屯田伊吾招撫西域,上奏請求便宜從事之權,我記得當初群臣是商議過。”
太尉聽完,心中苦笑明白皇太後的意思,事已至此,且取得戰果,總不能讓大漢放棄勝利撤兵,並將將領問罪吧。
太尉道:“既然如此,二人並不算逾權。西域收複,倒要考慮如何賞賜。”
鄧綏點一點頭道:“勞煩馬公上心。“
太尉馬英心中長歎,嘴上道:“下臣遵命。”朝臣隻能捏著鼻子認了這個結果,不過不用朝廷費心,就能西域算是有了好結果。
朝廷迅速派出天使帶著賞賜,嘉獎眾人,讓其再接再厲,收複西域,打通東西方交通的道路。
卓越的將領,勇猛的將士,漢軍一路勢如破竹,高歌猛進,不到二月就完全收複西域。
虞詡等人率軍將歸,看著新上任的西域長史班勇,勉勵道:“長史有定遠侯之風,想要做事儘管去做,你的背後有並涼,不用懼怕。”
班勇道:“此番未能臣服北匈奴,乃是憾事。希望過不了多久,我與虞公合力攻打北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