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著走向連通西臥的門洞時, 秦妧可憐兮兮地指了指被丟在榻尾的衣衫,“給我。”
撿起來穿在身上不是多此一舉麼,可裴衍還是折返回去, 撿起皺巴巴的衣衫裹住了懷裡的女子, 這才重新走向門洞。
秦妧攏著衣襟看向他光潔的下巴忽然問道:“兄長,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嗯。”
“能不能彆急著納妾?”
提完這個要求, 連她自己都愣住了。有三妻四妾的男子,是不會將寵愛獨留給一個女子的, 而她難以想象, 裴衍將另一個女子抱進懷裡的場景。
這種心理, 是單純的不想讓肖逢毅看了笑話嗎?
莫名的苦浪湧來, 拍打在心弦上,帶著濕鹹, “腐蝕”起血液築出的弦。她仰著頭,等他的回答。
裴衍頓住,低下來眸,“不是你往我身邊塞人的時候了?”
秦妧抿抿唇,“那是我的錯, 可你昨夜也有錯, 把我欺負暈了,所以, 能不能抵消掉不再提了?”
她還有理了, 裴衍搖搖頭,卻不打算計較,“放心,有你一個都夠我頭疼的了。”
雖是一句玩笑話,卻是肯定的語氣, 秦妧從中感受到他的耐心和包容,可母親說過,蜜裡調油時的情話都是假的,肖逢毅如此,裴衍也會如此嗎?
不,在她心裡,裴衍是真正的淑人君子,雖偶爾小壞,卻瑕不掩瑜,配得上一句“岸芷汀蘭”,會說到做到的。
她翹起唇,歪頭紮進他的懷裡。
走進西臥,裴衍將她放在了貴妃椅上。
西臥是怡情悅性之所,並非起居之用,秦妧不依,非要回到自己的臥房。
裴衍站在椅邊,也沒執意和為難,慢條斯理地替她理了理衣裙,忽然掐住她的腋窩,將她半舉起來,就那麼走向了對麵的臥房。
秦妧腳腕一勾,掛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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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霓虹披帛被拋向半空,飄落至猩紅色的氈毯上,蜿蜒成形似一筆勾勒出的潑黛巒壑。
與披帛剝離的女子被抱坐在拔步床前的茶水桌上,領抹落肩,玉簪橫斜,曲起的膝蓋呈現出皙白的光澤,富有美感,而那小巧的足踩在了裴衍的腰側。
凝脂的肌膚漫上緋霞,溢出點點薄汗,秦妧雙手撐在桌麵,後仰著頭,小幅度地細喘起來。
“燈,熄燈。”
話語已不連貫,她展露著優美的雪頸,做最後的掙紮。
裴衍知道小妻子是個犟種,卻不想,她為了熄燈這件事,一直不夠專心,就好像那些燈火是無數雙眼睛,旁觀著這出“折子情戲”。
鬆開了人,他沉著臉走向一盞盞燭台,令室內陷入了黑沉。
借著月光回到桌邊,攬過那道影綽倩影,低頭埋在了溫熱的頸間,汲取起鵝梨的沁香。
裴衍從沒覺得秦妧是個嬌氣的性子,可在這件事上,算是對她有了新的認識。
可易碎的琉璃也要在經受泉水的潤澤後,才能呈現出晶瑩的熠彩。就連沙灘的貝殼、石子也要在不斷的衝刷下才能蛻變得棱角圓潤。
璞玉般的她,注定要在一次次潤澤下,漸漸變成最瑰麗的玉質海螺。
而海螺,是能夠存儲情浪的聲音。
洶湧,狂瀾,不絕於耳。
秦妧覺得口乾心燥,扭頭去摸桌上的茶壺,卻被裴衍勾回了後頸。
櫻唇微腫,一觸就牽扯細小的傷口,她晃晃腦袋,抖開黏在皮膚上的長發,捧住男子的臉,移到了肩頭,也就隻有肩頭的骨頭硬一些,禁得起他的“錘煉”。
“水。”
她口渴難忍,感覺快要虛脫,後仰著無力地懇求起來,懇求一點點清涼的水源,解救溺在沼澤中的靈魂。
擦了一下自己的唇,裴衍單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用另一隻手執起茶壺,“涼了。”
女子不易飲涼,即便懷裡的女子已經迫不及待上手去搶,卻還是被他高高舉起,“我去加熱。”
秦妧隻想解渴,顧不得涼與熱,況且她現在火燒火燎,喝口涼水又何妨!
然而,麵前的男子就是非要擰著勁兒來,還在退開桌邊時,給了她深切的痛楚。
一聲痛吟溢出嗓子眼,妙不可言,伴著細喘,回蕩在黑寂的房中,不知外麵守夜的仆人們是否聽了去。
裴衍也不好受,磨磨後牙槽逼退了不適。
秦妧仰麵倒在桌上,蜷起雙膝抱住自己,感受到彩繪桌麵上多了一泓水質。
她側身靜躺,也懶得顧及桌麵硌不硌人,就那麼閉上了眼。
沏了熱茶回來的裴衍,在看見倒在桌上的女子時,快步走了過去,抬手捂住她的額。
沁涼一片,沒有發熱。
這副嬌秀骨骼是真的禁不起折騰,隻一次就癱軟成泥了。
裴衍呷一口熱茶,扶起桌上的女子,想要以唇渡之,可女子像是瞧見了救命稻草,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壺,也不管燙熱,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幸好是兌好的溫水,否則又要哼哼唧唧了。
接過空了的茶壺,裴衍將人抱起走向拔步床。
時至醜時末段,來不及再做什麼,索性打落帳子,躺進了被褥中。
“桌上,收拾一下。”秦妧不放心,怕晨早被阿湛瞧見,怎麼也不肯老實躺著。
裴衍拽她進懷,“還不累?”
秦妧依舊指著帳外的桌子,犟得不行,完全沒意識到身邊的男子並未從剛剛的事兒上得到饜足,隨時有一度的可能。
但終歸是顧慮著她的身子骨,裴衍沒有硬來,還掀開帳簾,任命地去擦拭桌子。
大半夜的,矜雅的世子爺拿著抹布,細致地擦拭著桌麵,有種被支配的喜感。
好氣又好笑。
將桌麵擦得溜光鋥亮,裴衍丟下抹布走回床前,勾起女子的下頷向上抬起,“服了你。”
秦妧彆開臉,主動往裡挪,縮進了被子。
身上不清爽,裴衍叫人抬水進來,本打算抱著秦妧去沐浴,卻被拒絕。
也不勉強一個剛剛綻放的嬌花,裴衍等茯苓服侍好秦妧,才獨自走進湢浴,“這裡不用你候著,出去吧。”
門口的茯苓欠欠身子,應了聲“是”,可心裡泛起嘀咕,大奶奶怎像是初嘗雨露,透著股青澀勁兒,蔫蔫巴巴沒有力氣呢?
這種事,不是該身心舒悅嗎?
可即便心有不解,也不敢多做揣測,躬著身退了出去,輕輕合上門扉。
清早鳥哢聲聲,秦妧從辛夷苑出來,步子還有些怪異。她扶著廊柱歇起乏,眼前揮之不去的全是昨夜的情形,可烏七八黑的,最被放大的是感官。
裴衍怎會那般放肆,害她今早又起晚了......
拿過茯苓手裡的團扇搖了搖,她隨意瞥向廊外蓊鬱的花草,想起十幾日後的百花宴,忽然意識到敬成王妃也會到場。
目光一冷,她回到素馨苑,叫來了裴衍送給她的十名隱衛,一一了解起情況。
三女七男,都是承牧培養出的下屬,各懷本事。
看向其中擅長打探消息的女隱衛,秦妧交代給她一件事,讓她想辦法打聽到百花宴當日敬成王妃將會上身的衣裙和珠寶。
敬成王妃不是在任何場合都是最耀眼的美婦人麼,應該會花極多的心思在這次的宴會上吧,那就讓她黯然失色好了。
雖說美有千百種,各有千秋,但愛出風頭的人永遠想要拔尖,借以站在峰頂藐視眾人的“嫉妒”和“豔羨”。
那就有針對性地送對方一場“豔壓”吧。
秦妧從不恃美行凶,但不代表她不知自己有多絕美。看著滿匣的胭脂水粉,她取來紙筆,筆尖掃過胭脂盒,在紙上寫下了敬成王夫婦的名字,隨即附上一個“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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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晌,帶著阿湛在堂屋下了會兒雙陸棋,秦妧發覺,這孩子不止骨骼驚奇,還聰慧過人,若是悉心引導,很可能成為第一個裴衍。
怎麼聯係起裴衍了?
秦妧撚著棋子陷入不解,疏忽了行棋的戰略,被阿湛趁機而入,落敗。
阿湛抬頭,“嬸嬸輸了。”
秦妧失笑,正打算再來一局,卻見魏媽媽的人前來稟告,說是滄州那邊出了點事端,世子接到皇命,需連夜趕過去一趟。
即刻就要啟程,不回府了。吃穿用度,都會由戶部解決。
京師距離滄州不遠不近,可來回一趟日夜兼程也要半個來月。秦妧走向門口,望著滄州的方向,麵上淡然,衣袂下的十指卻攪弄在一起,心裡變得空落落的。
昨兒鬨得晚,今早沒來得及照麵,醒來時,裴衍已經上朝去了。
“阿湛,跟嬸嬸去給時寒叔叔送幾身換洗的衣裳。”
阿湛立即跳下軟榻,看著秦妧走向衣櫃,利索地備起換洗的衣物。
未時一刻,老邵駕車疾馳,載著秦妧和阿湛追趕起已經出城的欽差隊伍。
兩鬢斑白的老人迎風揮起馬鞭,朗聲道:“咱們抄近道山路,會有些顛簸,大奶奶、小公子可要坐穩嘍!”
秦妧示意阿湛扶住車壁的橫欄,自己抱著個織錦包袱,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致。
因著老邵熟悉地形,他們在距離京城外一十裡的官道上,追到了黑壓壓的人馬。
秦妧扶著車框站起身,眺望人馬中那抹緋色身影,眸光微動。
老邵拔高嗓門喊道:“世子,世子等等!”
前方的車隊有人聽見了喊聲,開始竊竊私語。
打頭而行的幾名官員轉過頭,其中就包括跨坐黑亮駿馬的裴衍。
“籲!”
認出是自己的夫人和老夥計,裴衍示意同僚們繼續帶隊,自己拉轉韁繩,朝隊伍後麵策馬而去。
同僚們互視幾眼,再次有了難能可貴的調侃機會。
沒理會車隊中的竊笑,裴衍的視線一直凝在撩簾的秦妧身上,眸光變得溫然,卷帶點點柔色。
跨下馬匹,他快步走到車廂前,與還杵在車上的女子對視起來。
老邵扶著阿湛跳下馬車,給小夫妻留下獨處的機會。
裴衍鑽進車廂,打落簾子笑道:“怎麼還委屈了,是因為昨兒累到你了?”
他還有心思打趣!秦妧沒好氣地將懷裡的包袱塞了過去,忍著不知名的情緒叮囑道:“照顧好自己。”
看著係了漂亮結扣的包袱,裴衍將她拉進懷裡,貼耳道:“滄州出了奇案,刑部和大理寺都懷疑與錦官城上次呈報的事情密不可分。陛下擔心刑部和大理寺各行其道,便讓我作為監官隨行。不會很久的,我儘可能在百花宴前趕回來,嗯?”
那聲“嗯”溫柔繾綣,有著哄溺的味道。
秦妧悶聲點頭,不想給他添亂,可心裡還是空落落的,一直到日薄西山,也沒有緩過來。
火樹星橋的皇城,處處熱鬨鼎沸,秦妧帶著阿湛回府時,恰好遇見聞氏和楊歆芷結伴走來。
楊歆芷還是不冷不熱的樣子,可在擦肩背馳後,慢慢攥緊了手裡的絹帕。
往年的百花宴,都是姑母帶著她前去參加的,早已形成了習慣,今年卻被秦妧這個外來者搶了去,屬實可氣。
來到裴悅芙的鈴蘭苑後,提起這事兒,話語中還不免有些冷嘲熱諷。
聞氏在一旁附和了幾句,明裡暗裡也都是在諷刺秦妧出身不好,登不得台麵,或許還會惹出笑料。